林依芸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中午。
派出去找人的姜家下人越来越多,几乎翻遍了清风街。
然而姜瑾轩那么大个人,说不见便不见了。
林依芸急得快要晕过去,她拉着林方氏哭着道:“嫂嫂,若是轩儿有个好歹,我也没法活了。”
林方氏心里亦是开始发慌,但表面却强作镇定劝慰道:“轩儿那么大个人,又不是孩子,定然不会有事。说不定就是贪玩,在哪里绊住了。”
不管怎样说,姜瑾轩是从林家走出去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林家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然而还没有找到姜瑾轩,官府的官差却去了承安伯府。
原因是有一老妇人报官,说是在承安伯府做事的儿子八日未归,万不得已只能报了官府帮寻人。
姜衡气得脸色发青,“她的儿子不见了,关承安伯府什么事?官差居然还真到府里寻人,这是把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林娘子呢?让林娘子去将他们打发了就是。”
“今日一早林娘子便去了林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松烟道。
姜衡想了想,除了林依芸,这府里还真没有人能应付官爷。罢了,这等事还是自己出面才好。
他不情愿的出了花厅,看到来人,便是一愣。
晏行一身便服,带着两个官差在花厅等着。
他脸上堆着笑,走上前来,“我听说有官差过来,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晏小将军。”
“我如今刚回平阳,也没有什么差事。圣上看我闷得慌,便让我去协助府尹查案,也没有个具体的职务。”
晏行笑容淡淡,“正好昨日接到这个案子,便自告奋勇接了过来。今日到府上了解一些情况,还请子爷如实相告。”
姜衡认真道:“将军只管问,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失踪的人叫长贵,子爷可有印象?”晏行道。
承安伯府的下人以前有七八十人,薛明珠和离后,带去了一大半,如今在府里的还有三十多人。平日姜衡并不太管家务事,除了时常在面前的几个,他倒还真不知道有长贵这个人。
姜衡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可能见过,却喊不上名字。”
“长贵一个月前进的府,据说是在府上做花匠。”晏行含笑望着姜衡,“他家里有个瞎子老娘,需要他照顾,长贵也每日都回去。可最近他一连八日没有回家,她老娘来伯府寻人,又进不了府,这才来报官。”
“子爷若是方便,不如将家中下人都叫过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见到长贵?”
姜衡笑着道:“晏小将军办案,我本来就该配合。”
他朝着松烟道,“你去将人都叫到前院,让晏小将军问话。”
晏行笑着起身,“多谢子爷配合,我们这就去前院。”
二三十名下人整齐站在前院,晏行将来意说了一遍,又问,“你们最近可有看到长贵的?”
众人俱是摇头,只有与长贵一起打理园子的两个婆子站了出来。
“长贵刚进府里不久,老奴跟他也没什么交情。只是知道他每日回家,这几日没有来,老奴还以为他有事回家去了。”
“长贵在府里确实寡言少语,不过老奴曾经看见公子身边的弄墨来找过他几次。或许弄墨知道他的下落。”另一个打理园子的婆子道。
晏行看了眼众人,“谁是弄墨?”
“弄墨不在府中,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在梧桐苑守门的老苍头道。
姜衡望向松烟,“你去将弄墨叫回来。”
松烟不敢耽搁,赶紧去找弄墨。
今早翠邑苑那边神神秘秘的,除了弄墨,还叫了好几个人出府,似乎连红杏都叫出去了。难道是林娘子的嫂嫂果真病得厉害,全部都叫过去帮忙?
松烟一路小跑着到了林家,果然看到小翠守在门口。
他将官差到伯府问话的事简要说了,“如今老爷让弄墨赶紧回去,你快去跟娘子说一声。”
小翠进去跟林依芸一说,林依芸本就因为找不到姜瑾轩而焦急,这会又听说官差要找弄墨,吓得心里突突直跳,“官差问什么话,莫非是轩儿出事了?”
小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依芸只得大步走出来,喊了松烟过来,“官爷找弄墨问什么话?”
“府里的长贵不在了七八日,他瞎子老娘报了官,官爷问弄墨客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不是因为姜瑾轩,林依芸吁了口气。跟在后面的林方氏亦是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轩儿有事。”
林依芸看了小翠一眼,“你先跟松烟去将弄墨找到,让他回了话赶紧过来。”
小翠带着松烟一直到清风桥附近才找到弄墨,听说官差要问长贵的消息,弄墨面色白了白,怔在原地半天挪不动步子。
松烟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他仍站着不动,上前扯起他的衣袖道:“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这次来的可是晏小将军,若是耽搁了事情,小心老爷剥了你的皮。”
弄墨神思恍惚的任由松烟拉着往府里走。到了门前,他突然甩开松烟的手,再不肯往前走半步。
松烟奇怪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被官爷问过话,心里有些害怕。”
“官爷问话有什么可怕的,你知道便说,不知道就回不知道。”松烟有些着急,“若是你再这样磨磨蹭蹭,说不定官爷还以为是你心虚。”
弄墨白着一张脸,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都已经散了,晏行和姜衡在花厅吃着茶等今日出了门还没有问话的下人。但最主要的还是弄墨。
松烟将弄墨直接带进了花厅。
“你就是弄墨?”晏行温声问。
弄墨点了点头,有些拘谨。
“我听说这府里就你和长贵熟悉依一些,你可知道长贵去了哪里?”
弄墨摇摇头,“小的不知。”
“那你最后一次见弄墨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见到他?”晏行盯着他问道。
弄墨神情变得紧张,因为紧张,他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来。他抻袖在额上擦了一把,支支吾吾道:“大概七日,不对,是八日。”
“究竟是几日?”晏行的声音冷峻了些。
“是哪日就是哪日,含含糊糊算怎么回事?”姜衡厉声斥责。
弄墨浑身一颤,声音越发低了些,“是七日前。”
“你确定是七日前?”晏行又问。
弄墨抬起头,对上晏行的视线又慌乱的低下头去,“七日前,七日前我见过他。”
“这样说来,你是长贵失踪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那你又是在何处见到的他?”
弄墨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垂着头站在那里,整个身子开始微微发颤,“是前院,不对,是府外......”
“你害死了长贵!”晏行突然道。
弄墨一惊,连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害他。”
“还敢说没有?”晏行走上前,“你是这府里最后一个见到长贵的人,如今却连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都说不清,这明摆着就是心虚。来人,将弄墨带回府衙审问。”
弄墨强撑着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他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惊恐的语无伦次,“不是我,是公子将他推进了井里,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姜衡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上前一脚便踹在弄墨身上,“死奴才,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弄墨被踹的趴在地上,只是绝望的大哭。
晏行上前拦道:“子爷不用担心,这事究竟是不是姜大公子做的,我自然会问清楚,绝不会冤枉不相干之人。”
姜衡喘着粗气,瞪着地上的弄墨说不出话。
两名官差上前用链子往弄墨脖子上一套,带着他去找长贵的尸体。
不出一个时辰,长贵的尸体便从后院的井里打捞出来。
在水中泡久了,尸体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还散发着阵阵怪味。姜家下人尽是怕得不敢上前,估计日后连后院也不敢进了。
姜衡胃里翻江倒海,又气又怕。
十日不到,府里连着出了两条人命,怎么不让他惊惧又震怒。
既然人已经找到,剩下的便可以交给官差了。
晏行朝着姜衡道:“还请子爷将大公子请出来问话。”
姜衡脸色十分难看,他朝着晏行点了点头,冲松烟道:“去将大公子叫回来。”
晏行也不着急,继续在姜家等着。
松烟这一次比上一次跑的更快,等到到林家时,林依芸亦是等的坐立不安。
“你怎么又来了,弄墨呢?去找轩儿了吗?”林依芸问。
“林娘子,”松烟沉声道:“老爷请大公子即刻回去,官爷有话问大公子?”
林依芸找不到姜瑾轩,心里正又生气又担忧,听松烟这样说,便冷声道:“好好的,问什么话。你去跟老爷说,林家舅母病得厉害,大公子走不开。”
站在旁边的林方氏一噎。
什么叫舅母病得厉害,她这不是好好的?别的借口不找为何要这样咒她?
林依芸此时已经顾不得她在想什么,见松烟不走,提高声音道:“杵着干什么,你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林娘子,长贵死在了后院井里。如今已经打捞起来了。”松烟道:“弄墨说,是公子将长贵推到了井中。”
“弄墨这蠢货,怎能这般胡说八道!”林依芸怒不可遏,“轩儿好好的,为何要害一个下人?”
林方氏眼睛亮了亮,“芸娘,你说轩儿是不是因为这事,害怕东窗事发,逃走了?”
林依芸嘴角抽了抽,暗恼林方氏不会说话。
她摇摇头,语气笃定,“不可能,轩儿一个伯府的公子,惩罚下人有的是办法,何必将他推到井里。”
想了想,又道:“嫂嫂,若是轩儿有消息你立即让人来告诉我,我先回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千万不能因为轩儿不在,让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林方氏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催促道:“那你赶紧回去看看,若是有轩儿的消息,我立刻让祎儿去姜家报信。”
林依芸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回府。
姜衡看到她,没见到姜瑾轩,面色越发难看,“轩儿呢?这逆子到哪里去了?”
林依芸看了眼晏行,这才略有些焦急的对姜衡道:“老爷,昨日轩儿舅母病重,轩儿出去请大夫,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回来。这不,祎儿正在四处找着呢!”
“请大夫?怕是惹了祸跑了吧?”姜衡冷笑道:“这逆子,真是要气死我。”
林依芸含着泪道:“老爷,轩儿虽然顽劣,但却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孩子,他昨日出去到现在一夜未归,妾心里着急不已,就恐他遇到不测。老爷不仅不担心,还不问青红皂白先给他定罪,妾心里实在难过。”
姜衡想不到林依芸居然当着晏行的面公然顶撞他,一时有些无措。
晏行淡淡道:“林娘子不要着急,你先说说姜大公子是什么时候不在的?今日又去什么地方找过?”
林依芸朝着晏行屈膝行了礼,哽咽道:“轩儿是昨日下午离开的林家,到亥时还没有回家,他表哥便去了清风桥一带寻找。今日辰时,林家稍信过来,说是轩儿一夜未归。妾身着急,便去了林家,又让人四处去找,但到了现在连影子都没有。”
林依芸一双泪眼望向姜衡,“老爷,轩儿若是当真出了事,妾身也没法活了——”
“林娘子不用着急。”晏行温和道:“如今官差也要找他问话,不如让官差去寻人,总好过你们漫无目的去找要好些。”
“若是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林依芸盈盈欲泣,又朝着晏行福了福。
“林娘子不用客气。”晏行又朝着姜衡道:“子爷也不必着急,若是找到姜大公子,我定然会及时告诉你们。”
姜衡叹了口气,“那便多谢晏小将军了。”
晏行起身告辞。姜衡一直将他送出门才往回走,刚走了几步,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松烟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老爷......”
姜衡扶着额头,疲态尽显,“我不要紧,倒是你,赶紧叫几个人去帮着找人。”
松烟将他扶进书房,才出府去找姜瑾轩不表。
晏行上了马车,快到将军府时,他突然掀开帘子朝李旺道:“先去金明池。”
姜梨果然还在牡丹园。
晏行不急不忙地走了过去,“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姜梨刚弯腰剪下一朵有些开过了的玉版,看见是他,便直起身来,将剪刀和牡丹俱放到锦儿端着的托盘里。
“晏将军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少女眉目舒展,含笑望着他。
晏行唇角翘了翘,“祸害牡丹花王的幕后之人找到了。”
“是谁?”姜梨问。
“多半是姜瑾轩。”晏行道:“不过如今他失踪了,还没能找到他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