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回清水镇!”
相柳的声音如同海天之间的潮汐,藏着冰与火的悖论。
暮色将海面染成铁锈红时,云层突然裂开一道银边。
白羽金冠雕裹挟着罡风俯冲而下,羽翼展开足有十丈,每片羽毛都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尾翎扫过浪尖,惊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冰晶。
相柳揽住小夭的腰往后退了半步,海风卷起他的银发,在大白雕投下的阴影里翻飞如乱雪。
巨雕的利爪擦着礁石落下,溅起的碎石混着咸腥的海浪扑面而来,却在触及小夭衣摆前,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悉数震碎。
“走吧。”
相柳的声音裹着海风灌进小夭耳中,他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温度却比往日凉些。
“乖。”
相柳的指尖抚过雕首凸起的骨棱,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哄劝,像是对着不肯听话的幼兽,
“带我们回山。”
白羽金冠雕猛地振翅,掀起的翅膀差点儿扬到了小夭脸上,小夭本能地往相柳怀里缩,却探出个脑袋,对着白雕喊道,
“毛球!你又欺负我!”
然后就听见相柳胸腔里传来震动,
“闭眼。”
再睁眼时,他们已悬在千丈高空。大白雕的羽翼割裂云层,将月光筛成银沙洒在小夭肩头。
小夭歪头看向一旁的相柳,他斜倚在宽阔的雕背上,银发在罡风中舒展成流动的银河。雪色衣袍被气流掀起,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银色鲛绡,倒像是把整片星海披在了身上。
她托着腮,目光黏在相柳线条凌厉的下颌上,然后忽然伸手戳了戳他被月光镀亮的侧脸,
“相柳,”
小夭的指尖顺着相柳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过,又无意识地卷着一缕他垂落的银发,
“都说鲛人落泪成珠,你若哭一场,我们回清水镇开个首饰铺都绰绰有余了。”
相柳垂眸看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漾起细碎的光,却在小夭的指尖要捏他脸时,忽然抬手轻挥。
一道微风卷着云絮掠过,小夭的发丝瞬间乱成鸟窝,几缕调皮地粘在唇角。
“相柳!”
小夭气鼓鼓地去抓相柳的手腕,却被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额头。
“比起我,”
相柳的尾音拖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琥珀色眼眸泛起狡黠的光,
“你倒更像偷藏珍宝的女鲛人。”
这时,白雕突然一个颠簸,小夭重心不稳栽进相柳怀里,相柳低笑着任由她揪住自己衣襟,冰凉的手指却悄悄绕到她腰间,在最敏感的位置轻轻一戳。
小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起来,却因白雕突然的俯冲再度失衡,慌乱中搂住他的脖颈,鼻尖几乎擦过他的唇。
她发间的冰晶簪碎玉流苏勾住了相柳的银发,两人近距离鼻尖相抵,小夭甚至能看见相柳睫毛上凝着的细小冰晶,在月光下碎成星芒。
“毛球!”
小夭气呼呼地瞪向雕首,却听见相柳胸腔震动着轻笑。
“看来它也嫌你聒噪。”
相柳抬手替小夭解开发间的银线,指尖却故意在她后颈挠了挠,惹得小夭痒得缩脖子。
小夭刚要反击,却见相柳忽然屈指一弹,一团云雾裹着雪花扑在她脸上,冰凉的雪粒钻进衣领,激得她惊呼着捶打他肩膀。
“相柳!你居然用灵力欺负人!”
小夭气呼呼地拍掉头上的雪,却见相柳懒洋洋地挑眉,银发被风吹成扇形,遮住半张含笑的脸。
“欺负?”
相柳突然倾身,在小夭耳边低语,
“这才是欺负。”
话音未落,又一团雪雾兜头罩下,这次却在触及她小夭前一寸凝成晶莹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发间。
小夭愣了愣,忽然伸手扯住他一缕银发,绕着指尖转了两圈,
“原来堂堂海妖大人,竟会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相柳任她摆弄,忽然屈指弹了下她额头,
“谁让某人总把‘美貌’挂在嘴边,聒噪得像只海鸟。”
“明明是你自己生得好看!”
小夭不服气地仰头,却被相柳搂紧了腰肢。相柳喉间溢出轻笑,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尖,
“抓稳了,小美人。”
相柳的话音被呼啸的风声撕成碎片,大白雕突然一个俯冲,小夭惊呼着抓紧他的衣襟,却感觉他手臂环得更紧,贴着她耳畔轻笑,声音混着剧烈的心跳,
“抱紧。”
这时,白雕穿过最后一层云层,清水镇的灯火在下方星星点点亮起。
相柳的目光掠过小夭发间的雪花,忽然伸手将她耳畔碎发别到耳后,
“到了。这次再把我的袖口弄脏,可没有桑葚酒赔给我了。”
小夭望着他眼底倒映的人间灯火,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在白雕降落的颠簸中,轻轻啄了下他冰凉的唇角。
“赔你个吻如何?”
小夭的声音混着心跳,在夜风中散成碎玉,
“比桑葚酒甜多了。”
相柳浑身一震,在白雕触地的刹那,迅速用衣袖遮住发烫的耳尖。
“聒噪。”
他低骂一声,却在转身时,悄悄将小夭沾了雪花的发尾塞进斗篷的兜帽里,
“下次再乱亲,就把你绑在毛球的翅膀上吹一夜海风。”
小夭跟在相柳身后偷笑,看见他耳尖未褪的绯色,忽然觉得辰荣山的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远处母亲唤孩子的声音裹着饭香飘来,像一根细针扎进她心口——那个曾在清水镇听着老木呼唤的玟小六,早已被岁月碾成了记忆里的碎影。
相柳垂眸望着她忽然黯淡的眼波,琥珀色瞳孔里的星光晃了晃。
他伸手替小夭拂去肩头的雪花,指尖停在小夭的耳后,却没有如往常般弹她额头,而是轻轻捏住她耳垂上的鲛人泪坠,冰凉的拇指碾过圆润的珠子,
“又在想什么?”
小夭摇摇头,鼻尖蹭过相柳袖口的银线,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人间烟火,离我们都太远了些。”
小夭笑着躲过相柳的手,却又被他突然揽进怀里,在漫天星斗下,听着相柳无奈又温柔的叹息,混着清水镇的烟火气,轻轻落进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