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没有回答汪牧那个近乎剖白的问题。
空气凝滞了几秒，只有监控屏幕里黎簇书写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隐约可闻。
然后，予恩极其自然地转开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种计算一切的冷静。
“让假张海杏撤掉。把真的张海杏在西藏的消息放出去，做得像无意泄露的，把海外张家那些人的注意力引过去。”
汪牧看着予恩冷硬的侧脸轮廓，眼底那抹落寞迅速被压下，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他神色自若，仿佛刚才那个问题从未问出口，但开口时，却还是固执地、清晰地将那句未得到回应的话回答说完。
“因为我想你留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句分明，落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就只是……想让你留下，不要消失。每天……能稍微开心一点。”
予恩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垂下眼，监控屏幕的冷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翳，语气却平淡冷漠。
“是吗……听起来不错。只要完成我们的计划，你开心，我自然就会开心的。”
他顿了顿，不再给汪牧任何接话的机会，径直说出口自己的安排。
“行了，安排下去吧。在训练里找机会，让黎簇‘意外’地把汪家基地的模糊坐标和他在这里的消息递出去。做得自然点。”
说完，他操控着轮椅，转身就要离开。
汪牧看着他像是要逃避的背影，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应了一声。
“嗯。”
他上前一步，握住轮椅的推手，稳稳地推着予恩，两人一同离开了这间充满监视气息的房间。
无声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之间，比先前还要更加沉重。
训练室内，黎簇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刚才灌输进来的大量关于地下建筑结构和风水方位的知识让他头脑发昏。
教员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一堆图纸和笔记。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这个空旷的房间，知道肯定有隐藏的摄像头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敢有太大异常动作，只是借着整理图纸和揉额角的姿势，小心地观察着房间的布局、通风口的位置、门外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规律。
他心里焦急万分。
被关在这里，完全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吴携、黑瞎子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找自己。
还有那个予恩……他到底想干什么？汪家又想利用自己做什么？
必须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
他回想着刚才强行记下的那些方位知识，手指在图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大脑飞速运转。
有什么办法……既能留下信息，又不立刻引起汪家人的怀疑？
他目光落在笔记纸上，眼神微微一动。
北京，潘家园。
王胖子的铺子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吴携坐在沙发上，手指间夹着的烟快要烧到尽头却浑然不觉，他眼下的乌青浓重，显然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张祁灵靠在对面的墙边，抱着臂，闭着眼，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并非在休息。解语辰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擦着一枚枚银梭。王胖子则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唉声叹气。
“他娘的！这汪家是老巢是建在地心里了吗？怎么就一点线索都摸不到！”
王胖子忍不住骂了一句。“黎簇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予恩那个小疯子……那个突然冒出的狗屁祂说他会消失，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意思？老子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睡觉都怕醒过来天塌了！”
吴携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沙哑。
“汪家经营那么多年，隐藏得极深，没那么容易找到。但只要是巢穴，就一定有痕迹，有进出，有补给需求。黑瞎子和小花已经在动用所有关系网查了。”
解语辰抬起眼。
“海外张家那边最近似乎也有些异动，好像他们的注意力被引向了西藏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张祁灵忽然睁开了眼睛，声音低沉。
“不是巧合。”
吴携立刻看向他。
“小哥，你的意思是？”
张起灵言简意赅。“调虎离山。”
吴携脸色一沉。
“是予恩？还是汪家？他们想把水搅浑，方便他们行事？”
“都有可能。”解语辰放下银梭，“但这也说明，他们怕被找到。他们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不能被打扰。”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尽快找到他们！”吴携猛地站起来，因为焦虑和缺乏睡眠，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黎簇在他们手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还有予恩……”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复杂难辨，带着恨和怒，却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他不能就这么消失！很多事情，必须由他当面说清楚！”
尤其是关于他二叔三叔的下落！关于张衵山和尹楠风的死！
王胖子凑过来，压低声音。
“天真，你说……予恩的‘消失’，会不会跟青铜门后边……还有那个‘祂’有关系？”
这话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张祁灵的目光看向窗外，眼神幽深，仿佛穿透了一切物障的阻隔，落在了某个未知的地方。
“我们必须更快。”
就在这时，吴携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吴携立刻抓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解密。
信息很短，只有一串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符号，混杂在几条垃圾广告信息里，毫不起眼。
但吴携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是黎簇！”他猛地抬头，看向其他人，声音颤抖，“他传来的！是坐标！虽然很模糊，但大致方位有了！”
希望的光芒，终于刺破了连日来的沉重阴霾。
张祁灵一步踏前，看向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解语辰和王胖子也立刻围了上来。
“快！分析具体位置！”吴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们立刻出发！”
寻找已久的突破口，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