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口圈里的草垛散发出浓烈的腐草与牲畜臊气,冰冷的气流卷着草屑刮过周天脚踝。
洋火棍的微光在胡老六粗粝的脸上跳动,他脸上的肌肉绷得像是冻硬的土块,瞳孔深处闪烁的惊惧却像冰层下的活水。
周天被那毫不掩饰的忌惮目光钉住,举着冰疙瘩馍的手僵在半空。
嗓子眼哽着:“胡叔……这苏家……到底……”
胡老六猛地探身,一把攥住周天破棉袄的前襟!
力量极大!那股混杂着劣质烟草和汗膻的酸腐热气直喷到周天冻木了的脸上!
“后生仔!趁天黑雪大!”他压低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急促而饱含恐惧,字字带着寒意,“能跑多远跑多远!那老婆子……”
他朝黑洞洞的院门外、风雪怒吼的方向狠狠努了努嘴,指向苏家所在的山坳,“她压根就不是个活的!……是块顶着人皮的……老药梆子!”
药梆子?!什么玩意儿?!
周天被拽得趔趄,胡老六惊恐的语气和话语里透出的信息量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胡老六抓着他前襟的手猛地一收,另一只手将那根还在燃着的洋火棍“哧”地一声摁熄在冰冷的地上!光,瞬间被彻底吞噬!
“看见没!”胡老六的声音在极致的黑暗里更加颤栗,如同在棺材板边耳语,“村里人没人敢进她家门!
她家后山那道‘鬼跳涧’!”他似乎咽了口唾沫,“崖底下……石头缝里渗出来的水……都是紫红的!一股子铁腥味!”
崖底血水?!
周天眼前猛地闪过苏家后院石碾子那青白碾盘上、深陷石棱如同刻骨的凹痕!
那石料……会不会就来自那渗血的鬼跳涧?!
苏颜那看似轻巧的点杵……那非人的力道……
胡老六喘着粗气,声音更低:“……几十年前,刘家五口人……不信邪!
说那老婆子守着宝山,非要去采那涧底的‘霜降草’……”
他停顿的间隙,黑暗里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他自己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结果呢!
五口人!活不见人!死……死不见……”
砰!哗啦——!
外面风雪声中,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是石头垮塌滚落的连串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石堆上!
圈里的老黄牛又是一声惊恐的哞叫!胡老六猛地一哆嗦!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攥着周天衣襟的手骤然收紧!
那力道,简直要把周天单薄的破袄撕开!
周天也被那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恐惧攫住了心神!刘家五口……尸骨无存?!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胡老六那惊恐到扭曲的停顿……那戛然而止的结局……比任何话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那苏奶奶自己呢?”周天声音干涩得如同裂帛,“她……她怎么没事?”
他潜意识里抓住这个点,仿佛为了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胡老六急促起伏的胸口滞了一瞬,黑暗中他眼珠的轮廓似乎转向牲口圈更深的、堆满干草的角落方向。
周天感觉到攥着自己前襟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微颤,胡老六声音压得如同蚊蚋,却字字渗着冰渣:
“她……她自己……”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词语,“她……她那身子骨里的‘药膏’……怕是比那山涧里的石头……还老得掉渣!”
药膏?!身子骨里的药膏?!
周天脑子里像被闪电劈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