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后街拐角的“老城根旧货市”永远弥漫着一股子陈腐的怪味。
烂木头的霉气、廉价樟脑丸的冲味、还有地摊铜器上绿锈散发的金属腥气,混杂着油烟和人汗蒸腾的热气,像一团捂馊了的抹布堵在胸口。
周天踩着坑洼的水泥地,鞋底黏着口香糖残渣。
他刚从烧鹅卤味的狼藉里脱身,脑子里还转着那五千块罚款和“中和剂实验体”的账单,心口堵得像塞了团油浸的棉花。
“老周!救命啊——!!”
一个带着哭腔的破锣嗓子突然撕裂了市场的嘈杂。
周天猛回头。
“奇石居”地摊跟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油腻的塑料布上摆满灰扑扑的“古玉”和形状怪异的破石头。
张大力像只被夹住爪子的螃蟹,被三四个花臂纹身、满脸横肉的汉子死死摁在地上!他左眼青肿,嘴角渗血,那件印着“物理系猛男”的文化衫被扯烂半边。
旁边摊主——一个戴金链的光头胖子,腆着肚子,手里晃悠着块拳头大小、沾着干泥的灰石头,唾沫星子横飞:
“小子!这块可是老坑水翻砂冰种翡!二十万!摸脏了赔钱!没钱?给我摁指头签欠条!少一个子儿卸你一条腿!”
张大力挣扎着吼:“放屁!那就是块染色的破石英!老子就碰了一下!”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黄毛混混抬脚就朝他腰眼狠踹了一下!张大力疼得蜷缩成一团,眼镜都飞了出去。
“住手!”周天挤开人群,一步蹿到圈里。
他扫了一眼光头胖子手里那块石头——表面磨得油亮,强光小电筒打上去,透出点内部人为染上去的廉价绿莹光。
典型的“做皮”假料。
“呦?还他妈有同伙?”光头胖子绿豆眼一斜,金链子直晃,“一块儿摁了!穿得跟收破烂的似的,装什么大瓣蒜?”
几个马仔狞笑着围上来。
黄毛混混更是直接伸手揪周天那件油渍麻花的旧夹克领子!
周天没躲,在黄毛油腻的指尖碰到他前襟的瞬间——
“嗡!”
他膻中那点如同滚珠般滞涩的煞气猛地一凝!
一股蛮横暴戾的意念如同引信被点爆!他右手两指并拢如刀!指尖沾着刚才路上蹭的灰尘和油污,混着皮肤上汗碱的咸涩气,对着黄毛伸过来的手腕内侧脉络闪电般戳出!
动作快得像鬼魅!戳中的瞬间,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煞气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皮肤!
“呃啊——!”黄毛猛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触电般缩回的手像被毒蛇咬中!
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僵硬,针扎似的剧痛顺着手臂猛钻心口!他抱着手腕原地打滚,冷汗涔涔!
“我靠!点穴?!”人群炸了锅!几个马仔也被这狠辣一手吓住了!
光头胖子脸色一变,刚想开骂。
“砰!”
一个破旧、边缘卷着毛边、表皮都快磨白的军官证封皮,被周天狠狠拍在油腻的摊布上!拍得旁边几块“古董玉佩”都蹦跶了一下!证件里页翻开,上面贴着张周天两年前剃着寸头的青涩照片(估计是高中军训),旁边印着模糊的部队番号(“xx军区后勤特种器材管理科”),还有一行潦草钢印盖着的红字(“非战时紧急状态特勤权限c级”)!
“看清楚!”周天嗓门炸雷般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响,“老子不是收破烂的!
是管‘军区废品处理场’的!这兄弟!”他一指地上被打懵的张大力,“摸脏了你这‘老坑宝贝’?行!”
他又一指向旁边看戏的人堆外、刚停好他那辆冒着黑烟“后勤物资运输”旧面包车,“车上有‘xx军区特种腐蚀性废液’!要不要拉一桶过来,现场给你这石头做个‘千年包浆深度降解实验’?
保证降解得比你这块破料还‘古董’!急急如律令——废液冲淋术——!”
“军…军区废液?!”光头胖子的绿豆眼瞬间瞪成了核桃!脸色刷地惨白!
这穷酸是部队管废品的?还他妈特种废液?!他这假石头沾点强酸都能当场化咯!再掺合点部队废料官司……他还混不混了?!
“误会!全是误会!”
胖子变脸比翻书快,金链子晃得像风铃,“军…军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石头……啊不!这砖头!就是我家垫桌脚的!不值钱!不值钱!您兄弟随便摸!全摸碎了都行!哥几个!撒手!赶紧撒手!”
他冲着那几个摁张大力的马仔吼得破了音!
马仔们触电般松开。
张大力狼狈地爬起来,捡起摔裂镜片的眼镜,还处在巨大的懵逼中。
“滚!”周天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头。
光头胖子点头哈腰,汗如雨下地招呼着几个马仔,抬起还在打摆子的黄毛,挤开人群灰溜溜钻了。
看热闹的一哄而散。
张大力捂着青肿的脸,激动地抓住周天胳膊:“老周!你啥时候混上部队了?!刚才那点穴帅炸了!”
“帅个屁!差点把中午的烧鹅赔进去!”周天没好气地甩开他油汗混合的手,把地上那本卷了边的破证件揣回兜里。
部队番号是龙玥上次“征调”他当临时工登记时随手填的,证件估计是王大爷用他澡堂门卫证件模板pS的。
吓唬个混混够用了。
他拉着还在飘忽的张大力往市场外走,身后那种粘稠油腻的铜锈味和汗馊气似乎淡了点。
可刚走出几步,一种如同冰凉蛇信舔舐后颈的细微刺痛感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有东西在盯着他!
周天豁然回头!
人潮依旧喧嚣。
卖假古玉的老头叼着烟卷,啃着冷煎饼的摊贩低头找钱,一切如常。
但就在市场深处两排摊位交错的幽暗夹角处——那家专卖仿古旧书和杂项、“古逸斋”的旧匾额底下……
一抹极其刺眼的异色猛地扎进周天视线!
一个年轻女人。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边缘都磨成流苏状的藏青色土布道袍(制式很古怪),像件宽大的戏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道袍敞着怀,里面却是……一件色彩极其艳丽、纹样繁复神秘的苗绣马甲!
针脚紧密,赤红、靛蓝、灿金的丝线在幽暗中流淌着妖异的光泽。
乌黑长发没束髻,散乱地披在肩头,额上箍着一条缀满细小铜铃的深色布巾。
颈子纤细,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
五官轮廓很深,眉眼间笼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憔悴,嘴唇却异常红润,透着诡异的、仿佛点过胭脂的艳色,与脸色的灰败形成强烈反差。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漆斑驳的旧木匣子,匣盖边缘似乎镶着某种铜片咒符。
此刻正微微侧着身子,倚在“古逸斋”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边。
那双眼睛——瞳仁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此刻正穿过喧嚣的人流缝隙,精准地、贪婪地、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钉在周天身上!
目光交汇。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灼热、以及深不见底的……垂死挣扎的寒意!像冰窟里燃烧的幽蓝鬼火!
更让周天浑身汗毛倒竖的是——就在那女人投来目光的瞬间,他胸口那点滞涩的滚珠煞气,猛地像被投入火星的干油桶,疯狂地躁动起来!剧烈翻腾!
一种极其阴冷、充满不祥的死寂气息顺着那道目光逆流而上,竟试图勾连他体内那点滚珠煞气!如同渴血的蚂蟥!
周天眼皮狂跳!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爬满脊背!
这女人……绝对不是看热闹的!她身上有某种极其强大且充满恶意的阴死之力!在主动寻觅……煞气的源头?!
他下意识地朝那个女人迈近一步,想看个究竟。
“古逸斋”阴影里的女人却像是受惊的毒蛇,抱着木匣的身影猛地一晃!
宽大破旧的道袍袖口滑落,露出苍白手腕上一圈如同枯藤缠绕的、深紫色发黑的狰狞淤痕!
她身形如同融入古旧门板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幽暗的窄巷深处。
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独特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草药甘苦、陈年木器的霉尘、以及某种极其细微、却足以让周天头皮发麻的……尸蜡焚烧后的腥甜余韵!
“老周?发什么愣呢?走啊!今天哥们儿必须请你喝啤的!”张大力揉着脸催促。
周天深吸一口气,压下膻中疯狂暴动的煞气,猛地转回头。
清冷的声音带着点玩味在他身后响起:
“军区废品管理员的证件照……拍摄于面部毛细血管轻度扩张期(疑似饮酒后)。
钢印边缘油墨扩散度显示……非专业设备伪造的可能性高达89.6%。”
苏颜不知何时站在了巷口。
没穿白大褂,只套着件实验室的蓝色薄实验服,手里还捏着份刚取的快递文件袋(封皮印着“第九医学研究院古病原体报告”)。
目光掠过周天脸上尚未褪尽的惊疑,又瞥了眼张大力脸上的伤,最后落在他兜里露出的证件封皮一角。
“医学院法医人类学研究所,”她报了个地址门牌号,“下午三点。
关于昨晚集装箱残骸里那批‘高规格人体生物样本防腐残液’……”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零点几毫米,声音清晰地抛向周天,“需要你这位‘废液处理专家’到场协助签署无害化销毁流程。”
她目光不经意地飘向刚才女人消失的“古逸斋”窄巷,瞳仁里沉淀的冷光像显微镜捕捉到了未知菌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