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站在屋外许久,他竖起耳朵努力听,却什么也听不见,索性踱步前来问:“那奸臣都说了什么,神神秘秘?”
宇文虚中摆手道:“不知可信不可信。”
“既然矛盾,那便不信。”王伦说,“我也不多问。”
“确实应该。”宇文虚中由方才张邦昌坐着的椅子坐下,“明日若得接见,第一件事,不问修好,要问人质。”
“孙傅与谭世积么?”
“没错。第二亦不问修好,要谴责金人穷兵黩武,戮害百姓。”宇文虚中说,“第三才认修好,陛下不忍万民受苦,方有意修好息兵,还社稷清宁。”
“燕地呢?”
“徐徐图之,并非现在,按金人做派,恐怕不会再割给我们。”宇文虚中想了一会,“怎么可能会还给我们!?”
“我的意思是,金人必定在燕地上作文章,道君皇帝屡次失信,只怕郭药师亦索来不得。”王伦回答,“我们的任务,不是燕地,而是郭药师。”
“使团进入此地后,金人甚至不给出去闲逛,打听些民情都不成办法。”
王伦摊手。
“我副之,遭金人质问时,若有些地方噎住,交给我。”
看着王伦自信的模样,宇文虚中用笑容回应:“我不会如此难堪吧?”
......
张邦昌回去复命后,隔日,便得到斜野的亲自接见。
地点选在燕京府衙,这里还保持着当初宋式装潢,里边甚至留有当初知燕山府王安中的“遗物”,金银器具等。
收复燕地后,王安中自请走马上任知燕山府,道君皇帝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如今变成金人随意把玩之物。
女真人没有过多礼节,斜野堂而皇之地坐在大堂上等待宋人使节,辫发垂肩,服紫,眼神无所掩盖的睥睨,身旁站着两位汉人翻译,故作高深。
宇文虚中与王伦二人被引至阶下,用揖礼相见,他们知道斜野铁是又搞事情,总想在气势上压下他们,宇文虚中倒是不虚,大大方方抬头直视。
斜野此人外貌上依旧保留着女真人的粗犷和野蛮,兴许是年纪大的原因,又多增一层老辣和深沉,嘴角总是不自觉勾起,他没有起身迎接,而是让使团二人站在自己身前。
“南朝行礼,为何不跪?”
“跪者胡礼,中原行揖礼,亦敬重。”宇文虚中回答,内心暗骂,这家伙不是也拿的椅子坐着么?
除了中原,胡人应还席地而坐。
斜野哈哈一笑:“许久不见南朝使者,宋金交战有三四年矣,百姓生灵涂炭,若非南朝屡次渝盟失信,大金亦不用如此忙活。”
“大金举兵南下,并非贪恋宋之土地。实是因为宋廷臣僚以及宋主昏庸,两次三番毁我盟约,败我诚信,中原民不聊生,乃是惩罚,理应别立异性,另择贤人!”
“宋金盟约,共取辽燕地,而宋军不至,理应不给,然我太祖皇帝不因为宋人败约而毁盟,依旧还你一府六州之地,宋主应当感激涕零,后却私藏罪臣张觉,屡次与大金敌对!”
“是何种道理?我大金于宋已经仁至义尽,宋主没有任何致歉之意吗?”
一上来斜野便咄咄逼人,似乎太原一战并非是大金战败似的。不过斜野所说确实都是事实,宋廷方面理亏,宇文虚中无法反驳,唯有大方承认过去错误,才是君子风范。
“我主承认过去宋廷确实屡次失信,得罪北朝,但是渝盟失信止是上皇道君皇帝与其一班奸佞,与我主及其一班宰执并不干预。”
宇文虚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赵宋虽罪在不赦,但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德泽万民,澶渊之盟,宋辽共守百年和平,不应跌至失国,道君皇帝十载失信,且否定赵氏百年之功,所谓何意?”
“况且,道君皇帝亦知其错误,不能君天下,已经禅让我主,当初蛊惑道君的朝廷奸佞‘六贼’,尽数被我主惩罚获罪,一个不留,如今朝廷澄清,天下大定,方受邀前来议论,怎么能说没有歉意,没有诚意?”
“当初张觉一事,是知府王安中私自藏匿,后也斩首送之,而王安中已被我主贬谪,怎么追问至此?若大金守信,退兵之后,理应把燕地一府六州重新交还我朝。”
斜野说:“道君轻佻,宋主年富力强,既然已经惩罚,兵戈一事可以停息。至于燕地,是你宋不能如约,失信在先,不能与你,重新割给宋廷,没有如此道理,大宋礼仪之邦,应当遵守诺言。”
宇文虚中无可辩驳,当初童贯连燕京门都进不去,还被苟延残喘的辽军击败,这算个什么事,如今嘴上都说不过胡人。
他无奈转移话题道:“燕地之民盼中原久矣,若大金治理得当,无话可说,可若民变生乱,天下尽是我主赤民,自当兴兵问罪。”
想在外交上重新取回燕地几乎是不可能,宇文虚中只能留此后手。
“大金守信,不图土地,不杀害臣民,可为何独独俘虏我朝兵部尚书、礼部尚书?”
“二人赤诚报国,毫无二心,应该遭如此对待吗,请北朝放归二人回朝!”
斜野愤怒拍打桌面:“孙傅、谭世积等,操弄权柄,欺上瞒下,一面糊弄我两位副元帅,一面视宋金和议于不顾,将两朝息兵视如玩笑,若不是此二者,宋金已经在开封城下媾和成功,何必拉扯至此!”
“大金皇帝惩之,二者拒不悔改,还多次辱骂我朝大臣,辱骂我大金皇帝,没有良臣之风,不许放归!”
“......”
开什么玩笑,若不是他们,你大金想必要把开封城搜刮一空吧,还如此大义凛然!
宇文虚中回答:“此二者忠君爱国才至如此,城下之盟,乃是耻辱,为了君主不受辱,臣子挺身而出,这样的忠臣不可杀,不可囚,我朝未有羁押大金忠臣的事件,还请大金放归二人。”
“二人不知悔改,放归绝无可能,但我朝不会擅杀南朝臣子,待二者悔改,自然放归。”
听着译者念出的话,宇文虚中暗笑,言外之意不就是等孙傅、谭世积什么时候投降或者自杀就不用放回来了么?
两个宋廷尚书,留着今后肯定还有大用处,送回去干嘛?
宇文虚中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道:“使团既然北上,二者终归是大宋子民,使团请派人探视,他们如今在何地?”
放归不行,说到探视,那还行,斜野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可,二者正往大同府行,可派使者前往探视。”
“还请元帅委以兵甲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