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苏岐的衣领。
她踩着青石板跨进镇北关城门时,睫毛上已经凝了层薄霜——不是霜,是悬浮在空气里的阴煞,沾在皮肤上便凝成冰碴。
\"苏姑娘,这味儿......\"阿福攥着药箱的手直抖,鼻尖冻得通红,\"像我奶临终前屋里的腐味,可更腥。\"
苏岐没应声。
她的瞳孔正泛起幽蓝,灵种意识顺着灵脉漫开,像一张透明的网罩住整座城。
街角卖糖人的老汉正用锥子戳自己的眼睛,嘴里念叨\"虫在爬\";茶楼里的书生把砚台往脑门上砸,墨汁混着血糊了半张脸;连蹲在墙根的黄狗都在啃自己的后腿,喉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蚀心蛊的残片在啃食执念。\"灵种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他们挑中北境,是因为这里埋着百年前战死的十万阴兵——怨气是最好的蛊饵。\"
苏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山脚下那个追着蝴蝶跑的小栓子,想起产婆怀里皱巴巴的新生儿,此刻北境的孩子若也成了这副模样......她猛地扯下腰间的药囊甩给阿福:\"去医馆支起药灶,把我前日配的宁神散熬三锅,见人就灌。\"
话音未落,巷子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苏岐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等她冲进巷子,只见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用碎瓷片割腕,鲜血溅在青石板上,竟像活物般往墙缝里钻。
\"娘!\"缩在墙角的小娃才三四岁,抱着妇人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不疼......\"
苏岐反手抽出鬓边的双生银针。
银芒划破空气的瞬间,妇人手里的瓷片\"当啷\"落地。
她按住妇人的手腕,指腹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不是体温,是蛊毒在皮下翻涌,把血肉烧得发焦。
\"阿福!
拿冰魄草!\"她扯开妇人的衣袖,腕间的伤口里爬出半截黑线,正是蚀心蛊的触须。
灵种意识顺着银针钻进妇人经脉,竟撞进一片混沌的幻境:妇人跪在新坟前,怀里抱着个小棺材,嘴里喊着\"妞妞没了,是娘没看好你\"。
\"执念。\"苏岐咬着牙,左手掐诀引动灵脉药气,右手银针却逆着蛊毒方向扎进\"少商\"穴。
幽蓝诡气从针尾渗出,与金芒缠绕着钻进妇人血管——这是系统刚解锁的\"灵脉诡气共调\",用诡气做引,药气为刃。
妇人突然剧烈抽搐。
苏岐的额头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蛊毒在反抗,像条滑不溜手的蛇,正往妇人心脏钻。\"灵种,压左边!\"她低喝一声,双指并成剑诀点在妇人\"膻中\"穴,金芒如活物般窜入,将蛊毒逼回手腕。
\"哇——\"小娃突然扑过来,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苏岐的衣角,\"姐姐,娘不疼了对不对?\"
苏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小娃脸上的泪痕,想起自己三岁时,奶娘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在血煞门的屠刀下往乱葬岗跑。\"对。\"她声音发哑,最后一枚银针扎进\"大陵\"穴,\"娘很快就能抱你吃糖葫芦了。\"
妇人\"啊\"地吐出口黑血,缓缓睁眼。
苏岐刚松口气,腕间突然一阵灼痛——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印记,是青囊宗嫡系的血脉标记,此刻正泛着暗红,像被火烤的玉。
\"血煞门的锁魂阵。\"灵种的声音里有了少见的严肃,\"他们在借你的血脉引动蚀心蛊,刚才的治疗触发了阵眼。\"
苏岐猛地抬头。
远处的鼓楼方向,阴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云层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她抱起小娃塞进阿福怀里:\"带他去医馆,把宁神散灌下去,守好药灶。\"
\"苏姑娘你要去哪?\"阿福急得眼眶发红。
\"找条蛇的七寸。\"苏岐摸了摸小娃的脑袋,转身往城外走。
她知道,刚才那妇人清醒前,嘴里曾含糊念过\"古战场\"三个字——百年前青囊宗与血煞门第一次大战的地方,如今成了最好的藏污纳垢之所。
暮色降临时,她站在古战场遗址前。
断戟埋在荒草里,残旗挂在枯树上,风过处,竟有无数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钻进耳朵。
遗址中央的土堆突然裂开道缝,黑血从中涌出,在地面画出个扭曲的符咒——那是血煞门的标记,正中央刻着个婴儿的轮廓。
苏岐的双生银针在袖中震颤。
她摸出怀里的药囊,里面装着从妇人伤口里取出的蛊须,还沾着新鲜的血。
灵种意识突然剧烈波动:\"小心!
这不是普通的锁魂阵,是......\"
话音被风声截断。
苏岐望着土堆深处翻涌的黑浪,嘴角勾起抹冷硬的笑。
她解下外袍系在腰间,银针在指间转出银花:\"来得正好。\"
月光爬上断戟的瞬间,遗址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苏岐踩着碎骨往前走,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这次不是两道,是三道。
最淡的那道泛着幽蓝,像极了百年前青囊宗大长老临终前,留在残卷里的血字:\"蛊可镇,心可医,唯有执念,需以血偿。\"
断戟上的月光被阴云啃噬得支离破碎。
苏岐踩过半片锈蚀的甲胄,靴底与金属摩擦的声响惊起一串幽蓝鬼火——那是鬼主境邪祟的残魂,被钉在九具干尸的眉心。
\"九具鬼主尸骸。\"灵种的声音在识海泛起冷冽波纹,\"每具尸骸的咽喉都插着青囊宗的镇邪钉。
血煞门偷了我们的镇邪术,却用来养蛊。\"
苏岐的指尖抚过最近一具干尸的面门。
尸身皮肤呈诡异的青灰色,嘴角凝固着扭曲的笑——那是被生生活活抽走生魂时的表情。
她的血脉印记在腕间灼烧,像有根细针正往骨头里钻:\"他们用镇邪钉锁住鬼主的凶性,再用凶性当熔炉,炼蚀心蛊的残片。\"
阵眼处突然传来嗡鸣。
苏岐抬头,一块巴掌大的黑玉正悬浮在九具尸骸中央,表面爬满婴儿指节般粗细的血管,每根血管都在往地下延伸,像无数条贪婪的舌头舔舐着古战场的怨气。
\"这是完整的蚀心蛊碎片。\"灵种的意识突然剧烈震颤,\"它在吸收北境十万阴兵的怨气,等怨气饱和......\"
\"北境会变成第二个幽壤。\"苏岐接得极快,喉间泛起血腥气。
她想起镇北关巷子里那个小娃的眼泪,想起阿福熬药时被药气熏红的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必须现在破阵。\"
双生银针从袖中跃出,在她指尖转出银芒。
这是她用系统兑换的\"阴阳归元针阵\",需要以自身灵脉为引,将药气逆转为诡气的对立面,像把烧红的刀剜进阵法的血肉里。
\"会很疼。\"灵种突然开口,声音里有罕见的温度,\"药气逆冲时,你的经脉会像被火炭反复碾压。\"
苏岐扯下腰间的药囊,将最后半株冰魄草塞进嘴里。
草汁的凉意漫过喉咙,她望着阵眼中的黑玉,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血浸透了粗布衫:\"疼算什么?
当年他们砍我青囊宗的时候,连襁褓里的婴孩都没放过。\"
银针\"叮\"地刺入地面。
九具尸骸突然睁开眼,空洞的眼眶里翻涌着猩红鬼火。
苏岐的后颈炸开冷汗——这些鬼主的残魂被阵法刺激,竟有了短暂的灵智,正用怨毒的目光锁死她的命脉。
\"灵种,锁死左边三具!\"她低喝一声,第二枚银针扎进\"气海\"穴,药气如滚烫的岩浆顺着经脉奔涌。
灵种的意识化作幽蓝光带,缠上最左侧的尸骸,鬼火瞬间萎顿成豆大的火星。
阵法开始震颤。
黑玉表面的血管渗出黑血,滴在地上滋滋作响。
苏岐的额头沁出黑汗,那是药气与诡气厮杀时溢出的杂质。
她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响,像旧木梁被暴雨压得咯吱作响——这是灵脉在强行扩张,为逆冲的药气腾出通路。
\"阵眼的薄弱点在黑玉下方三寸!\"灵种的声音突然拔高,\"那是九具尸骸怨气交汇的死穴!\"
苏岐的瞳孔泛起金蓝双色。
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最后一枚银针上,银针突然暴涨三寸,带着刺目的金芒穿透黑玉下方的虚空。
阵法发出尖啸,九具尸骸的镇邪钉同时崩裂,鬼火\"轰\"地炸开,将黑玉裹进一团黑雾。
\"成了?\"阿福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苏岐猛地回头,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刚才的剧烈消耗让她产生了幻听。
她踉跄着扶住断戟,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落地的瞬间,遗址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苏岐的脊背绷紧,她认得这声音——是血煞门的\"锁魂链\",专门用来锁住活人的生魂,当年奶娘就是被这链子抽碎了心脉。
\"苏姑娘。\"熟悉的沙哑嗓音裹着阴风吹来,\"别来无恙啊。\"
鬼面尊者从黑雾里走出。
他脸上的青铜鬼面泛着冷光,右肩垂着条带血的锁魂链,链尾还挂着半块染血的婴儿肚兜——那是苏岐三岁时的衣物,她记得奶娘用蓝布绣了朵小梅花。
\"你们等的就是我。\"苏岐抹了抹嘴角的血,声音比北境的风更冷。
她看见鬼面身后陆续走出十二道身影,个个气息阴邪,其中穿玄色大氅的老者,正是当年砍断奶娘手腕的\"血手判官\"。
\"不错。\"鬼面尊者的指尖划过锁魂链,\"青囊宗的血脉能引动蚀心蛊,当年没杀你,就是要等今天。\"他身后的天空突然彻底暗了下来,黑雾中隐约露出獠牙般的云纹,\"等蛊王现世,这天下......\"
\"这天下轮不到你们说话。\"苏岐打断他,双生银针重新回到掌心。
她望着鬼面腰间挂着的青囊宗玉牌——那是她父亲的信物,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像在替主人控诉。
黑雾突然翻涌。
苏岐抬头,看见阴云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是镇北关的百姓,是古战场的阴兵,是所有被血煞门害死的冤魂。
她的血脉印记不再灼烧,反而泛起温润的青光,那是青囊宗历代医修的力量,正顺着灵脉往她体内涌。
\"我回来了。\"她望着鬼面尊者,眼中的光比月光更亮,\"这一次,换我来审判。\"
风卷着黑雾掠过断戟。
苏岐的衣角猎猎作响,她摸出怀里的医盟令——那是系统刚解锁的青囊宗秘宝,刻着\"悬壶济世\"四个古字。
当她的指尖触到令牌的瞬间,千里外的药庐、山庙、医馆里,无数尘封的玉牌同时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