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冰冷和死寂,像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宁修衍囚禁在耻辱与恐惧的泥沼里。
他蜷缩在昂贵却冰冷的地毯上,昂贵的衣物被污水浸透后贴在皮肤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和腐败落叶的气息。
灰蓝色的发丝凌乱地黏在额前,宁修衍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那声濒临崩溃的呜咽。
章玄华那张瞬间变脸、冰冷嘲讽的面孔,那双浅蓝色眼眸中看垃圾般的鄙夷,还有那句如同诅咒的警告——“下一次,就不是脏水池那么简单了”。
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输了,输得毫无尊严,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但宁家二少爷骨子里那份被压抑的傲慢和扭曲的不甘,在最初的崩溃后,如同濒死的火星,竟又幽幽地、顽强地复燃起来。
巨大的挫败感需要宣泄,被踩碎的自尊需要重建。章玄华他暂时不敢再碰,那个疯子太邪性。
但光华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他重新找回掌控感和价值感的目标?一个能证明他宁修衍并非一无是处、魅力犹存的猎物?
一个名字,带着清冷的光晕和某种隐秘的、强大的吸引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悄然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朝幽叶。
关于朝幽叶的传闻,在光华乃至整个上层圈子,都带着一层神秘而厚重的色彩。物理系大一新生,却同时是庞大科技帝国“朝氏”的现任掌舵人。
朝幽叶……宁修衍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病态的、带着征服欲的光芒。
如果他能……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引起这位神秘总裁的注意……那岂不是证明他宁修衍,并非章玄华口中的废物?
章玄华带来的奇耻大辱,仿佛也能被这份“新成就”冲淡一些?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证明自己魅力的方式,就是去征服那座最高、最冷的冰山!
几天后,当身体和心理的剧烈震荡勉强被昂贵的酒精和强撑的意志力压下,宁修衍再次踏入了光华校园。
他换掉了那身沾满污秽记忆的衣服,重新精心打理了那头灰蓝色的短发,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高定西装包裹着依旧挺拔的身形,脸上也重新挂起了那副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面具。
他打听到朝幽叶今天上午会在物理系主楼的行政办公室处理一些总裁事务。
这是个绝佳的“偶遇”地点,人不会太多,足够“私密”,也避免了在公开场合被彻底无视的难堪(他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这种可能性)。
宁修衍刻意选在临近中午的时间,步履刻意从容地走向物理系主楼。他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心底那丝因章玄华事件而残留的、对未知的忌惮。
他告诉自己,朝幽叶再厉害,也只是个商人,还是个学生,总不至于像章玄华那个疯子一样……他努力将那张冰冷嘲讽的笑脸从脑海中驱逐。
刚走到物理系主楼那扇厚重的玻璃旋转门前,宁修衍的脚步就猛地钉在了原地。
透过明亮的玻璃,他清晰地看到那个身影正从里面走出来。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剪裁极佳,如同第二层皮肤般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宛若雪后劲松,沉凝而不可撼动。
大衣下是熨帖的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线条修长,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那张脸——肤色是冷调的瓷白,五官的每一处转折都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雕琢而成,完美得近乎失真。
他的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抿成一道冷淡无情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紫罗兰色,此刻正微微垂着。
他的视线落在手中一份文件上,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包括玻璃门外站着的宁修衍,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宁修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瞬间窒息。
即使隔着玻璃和距离,那份极具冲击力的、融合了神只般俊美与上位者绝对威压的存在感,依然让他感到了灵魂深处的震颤。
章玄华的美带着邪性的、危险的诱惑,而朝幽叶的美,则如同悬挂于九天之上的寒月,冰冷、遥远、永恒,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不容亵渎的神性。
征服这样的存在……光是这个念头本身,就足以让宁修衍被章玄华踩进泥里的自尊心产生一种扭曲的、近乎自毁的兴奋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迅速堆砌起最完美的、融合了世家子弟矜贵与恰到好处热情的笑容。
在朝幽叶即将推门而出的瞬间,主动迎了上去,同时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仿佛两人是旧识。
“朝总?幸会幸会!”宁修衍的声音清朗,努力掩饰着声线深处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巧了。我是宁修衍,宁家行二。”
朝幽叶的脚步,在距离旋转门还有一步之遥时,停住了。
他抬起眼。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审视,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绝对的、彻底的漠视。
仿佛宁修衍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团不值得浪费任何注意力的空气,或者一件摆在错误位置的、碍眼的垃圾。
时间仿佛被这冰冷的视线冻结了。宁修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面具,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就在宁修衍的笑容即将彻底崩塌,手指因尴尬和一种莫名的寒意而微微蜷缩,考虑是否要狼狈收回时,朝幽叶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甚至连一丝回应那个“幸会”的意图都没有。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侧了一下身,动作精准、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疏离感。
如同避开路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直接从宁修衍身侧那刻意留出的“空隙”旁,擦身而过。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落在宁修衍身上,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伸出的手,都从未存在于这个空间。
绝对的忽视!
比拒绝更彻底、更令人难堪的漠视!
宁修衍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伸出的手还尴尬地悬在那里,指尖冰凉。
一股熟悉的、被羞辱的灼热感猛地冲上脸颊。
他甚至能想象到周围(虽然此刻门口人并不多)若有若无的目光像烧红的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这感觉……竟比被章玄华踹进脏水池还要让他窒息!因为对方连戏耍他的兴趣都欠缺!他在朝幽叶眼中,连被当作对手或玩物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宁修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如同神罚般的漠视打击得心神剧震,羞愤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之际——
“朝幽叶!”
一个清亮、充满阳光气息、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声音,如同撕裂厚重冰层的温暖溪流,从不远处的银杏林小径传来。
这声音如同有魔力,瞬间吸引了宁修衍几乎僵死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扭曲的嫉恨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米白色宽松粗线毛衣的男生脚步轻快地朝着朝幽叶的方向跑来。
他头发柔软蓬松,在秋日的微风中轻轻晃动,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正是木欣荣。
木欣荣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刚刚将宁修衍视若无物的冰冷身影。
他几步跑到朝幽叶面前,动作无比自然,没有一丝犹豫和距离感。
他伸出手,却不是要握手,而是极其熟稔地、带着全然的亲昵,直接去拉朝幽叶那只刚刚拿着文件、此刻自然垂下的手。
“等久了吗?我们社团活动结束啦!”木欣荣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撒娇的尾音,仰着脸看着朝幽叶,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和纯粹的欢喜。
“快走快走,食堂新出的糖醋小排去晚了就真没了!我打听过了,今天限量!”
宁修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木欣荣!这不就是那个整天跟在朝幽叶身边、像个无忧无虑小尾巴的物理系学生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宁修衍刚刚被漠视的羞愤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如同海啸般的震惊和荒谬感彻底淹没!
只见那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仿佛连空气都能冻结的朝幽叶,在木欣荣的手抓住他指尖的瞬间——
那层坚不可摧、万年玄冰般的气场,竟如同春日暖阳下的初雪,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近乎奇迹的速度,无声消融!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抓着自己手的木欣荣身上。
他甚至极其自然地反手握住了木欣荣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对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指腹还极其轻柔地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做过千万遍。
“没等多久。”朝幽叶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面对宁修衍时的冰冷无机质,而是低沉、温和,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如同大提琴最温柔的弦音,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跑那么急做什么?摔着了怎么办?”他甚至还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宠溺意味地替木欣荣理了理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额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这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这亲昵到骨子里的动作!这判若两人的态度!
如同最响亮的耳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在宁修衍的脸上!
他刚刚被朝幽叶当成空气、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而这个他眼中毫不起眼的木欣荣,却能如此轻易地触碰到那层坚冰,甚至……让那冰山为之融化,展露出如此不可思议的温柔?!
巨大的落差和荒谬感如同重锤砸在宁修衍的心口!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得到朝幽叶这样神只般的垂青?!
而他,宁家二少爷,天之骄子,却连让对方施舍一个眼神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