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看傅景澄的眼神应该充满着震惊不解和同情。
傅景澄相当讨厌别人同情他,尤其是我。
我的眼神肯定让他难堪极了,他紧紧抓着手指,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抬起头看我。
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直接离席而是坐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深呼吸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傅景澄今天带给我的惊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这种高自尊的人按理说应该完全忍受不了这样的情绪。
这从侧面反映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执着,让他即使极度难以忍受、也要坚持留下来得到我的答案。
让我们两个的关系回到以前?
其实我想给他肯定的回答,我露出苦笑,但这是不可能的啊。
他又不能发明时光机,让时间倒流。
又或者是发明记忆消除术,夺取或篡改我脑海里已经存在的关于他的记忆。
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唉,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不想。”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惊人,而在这种声音的掩饰之下也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我心里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一个人要倒霉成什么样?才能像我这样反复失恋,还是反复失去初恋。
前人们的教诲都是对的,都是经过血淋淋的经验才总结出的。
一段关系如果要断就要快刀斩乱麻,并且要断得干净。
要不然像我和傅景澄这样藕断丝连,一直黏糊不清,就容易招来这样的恶果。
伤心一次不够,还得伤心第二次。
这次明明是我亲口拒绝了他,但我心里那个空落落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完全不亚于傅景澄在那个雪天开口拒绝我时产生的痛苦。
感情,多么奇妙的东西。
我否定的回答出口之后餐桌上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傅景澄坐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眼睫毛在抖、嘴唇在抖、试图装作若无其事拿起叉子的右手也抖个不停。
最终他痛苦地捂住脸颊,仿佛这样能阻止痛苦从他的眼睛里倾泻出来。
看着他这样子,我的心里也苦苦的,连带着我的口腔也弥漫着苦涩的感觉。
他平复了很久才卑微道:“我有劝你的可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说我的态度很坚决,但我又实在无法打包票:
假如傅景澄真的开口劝我,言辞恳切情感真挚,我真的就能坚定地不动摇吗?
我无法确定。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有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才能清楚内心真实的想法,在此之前所有的假设就只是假设而已。
有一瞬间我几乎想告诉他。
如果想劝我就直接开口,不要询问我这种可能性。
我的沉默在傅景澄看来可能是拒绝。
良久,他颓然地直起身子。
这种观感很奇妙,一个人明明挺直了身板,但你却感觉他身体里支撑他的那些东西都被抽走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滩烂泥,如果不是顽强的意志在内心告诫他要坚持,他可能当场就死过去。
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有点不忍心再看下去,“你还好吗?其实我希望……”
傅景澄闻言,漆黑的眼眸里亮起一点希望,像是黑暗中摇摇欲坠的火烛。
我的声音顿时卡壳,因为我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要将他眼中的这点希望之火彻底扑灭。
愧疚之情排山倒海般涌来,我懊恼于自己不会说话。
只是如果这种程度都接受不了的话,我大概真的要像雨竹所说:傅景澄什么时候学会了苦肉计和卖惨,我就会义无反顾回到他身边。
我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狠下心来吧。
想想自己曾经遭受的一切。
想想他是怎么狠下心肠对待那时的我。
我分神去想、感慨,我真是一个记仇的人。
幸好还有思绪漫游这一招能够缓解我汹涌的情绪。
愧疚感淡去了不少,如此我才能彻底狠下心来对傅景澄说那句没说完的话。
“……我希望我的答案不会伤害到你。”
傅景澄睁大眼睛,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亮,果然“啪”的一下,就熄灭了。
比绝望更深的绝望,就是在走投无路之时,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结果那只是在彻底走向终结之时的回光返照。
我的这句话无疑彻底摧毁了傅景澄。
我努力转移注意力,试图分散心里的愧疚,同时也是在避免被傅景澄的绝望情绪所传染。
我甚至带了些推卸责任的意图。
“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叹息一声,不敢看傅景澄的表情,“我们永远也过不了你父亲那一关。”
傅景澄动了动手指,手掌蜷缩起来。
手腕上的疤似乎隐隐发痒,让他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掐紧。
我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想要脱罪的急切。“他喜欢的儿媳妇是阮妍双那样的,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我几乎就是在对他说。
去责怪你的父亲吧,去责怪你的家庭,甚至可以去责怪你自己。
但别把这事怪在我头上。
鼻尖一酸,情绪蓦然涌了上来,心里的那个我崩溃大哭。
泪水逐渐在眼眶堆积,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傅景澄仍旧没有抬头,我看着他,强烈的开口的冲动在我胸口涌动。
“傅景澄,你真的不能怪我,因为……”
我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泪水,“因为我也很难过。”
可惜我没有说出口,这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是我的幻想。
因为我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话如果真的说出口,除了给傅景澄以幻想,以及增加我们两个继续纠缠下去的时间外,没有任何用处。
关于回到过去的这个妄想,就此结束。
我冷静开口:“你不是说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吗?趁着这次机会都说出来吧。”
傅景澄先是笑了一声,极其悲伤苦涩的笑,而后才低低道。
“现在没有了。”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在我拒绝他之后,那些话都不必说了。
“……好。”我愣愣地回答,内心好像被一股大力一点点撕裂,导致我只能按照理智推进下去,“看来我们谈完了。”
饭吃完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