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骂完了其他小弟,也不忘再骂两句瘸腿小弟,“你真是小时候吃苕吃多把脑壳吃苕了!”
“你的腿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我让你去找,没让你去搬啊!”
“你不会找到之后回来找人搬吗?!”
但领头的仅仅是责骂,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瘸腿小弟拳打脚踢。
瘸腿小弟闷闷道:“我就是想着,既然已经发现了,那顺便带回来算了……”
“顺便?我顺你……你个呆瓜!一点都不顺便,搬石头要是对你是顺便你能喘着这样?稍微聪明点的用脑壳想想都知道要两个人搬,就你勇,一个人拖着腿就搬回来了?!”
我敏锐地注意到,领头的在和瘸腿小弟说话时,没有那些不堪入耳的口癖,再加上他对瘸腿小弟的态度,我的猜测应该没错:这两人不仅关系不一般,而且这关系还是亲戚关系。
所以领头的才不骂瘸腿小弟的娘,因为骂他的娘,也是在骂他自己的女性长辈。
这样一想,瘸腿小弟称呼的“大哥”也就很可能有另外的意思,不是我之前以为的暴力团体里的用以称呼组织首领的称呼,而是实打实的大哥。
我听见瘸腿小弟拖着腿一点一点往我这边移动,“咦,大哥,怎么把麻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听见他嘴里发出和之前那些人如出一辙的吸气声。
“我滴天,她怎么长这么好看?又白净又漂亮,像仙女!”
“啧!”领头的发出嫌弃的声音,“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村长家的女娃还等着你咧,你跟人家是有婚约的知道不!要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瘸腿小弟沉默一阵,不情不愿道:“她哪有这个女的好看……一开始我就不愿意,是俺大伯非要给俺说和……”
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响过,领头的声音里含了火气,“怎么?我爹还给你介绍错了?你能娶上村长家的女儿已经够可以了,就你的条……”
如果我没猜错,他要说的应该是条件,瘸腿小弟算是残障人士。
残障人士在择偶这事上,的确没有什么优势。
但领头的声音猛然停了,像是被某种东西呛住,他重重咳嗽一声,“不说了,你记住就好。”
“大哥我也不愿意再干这行了,等这次钱到手,你就乖乖听俺爹的话,娶村长家的女娃,结婚养崽,可比现在的日子好一百倍!”
瘸腿小弟又是一阵沉默,“……你觉得村长的女儿好,你咋不娶嘛……非得让我娶,我跟她之间是没有爱滴!”
“爱爱爱,爱你个锤子!你跟这女的就有爱了?一见到就两眼放光!”领头的说到我,还不忘踢我一脚。
这次踢在我的背上,我甚至感觉我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浑身的冷汗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我的意识也一阵阵恍惚,或许是我蜷缩在地上的样子太痛苦,那瘸腿小弟竟然嘟囔了一句。
“……大哥你把人都踢坏了……”
领头的火冒三丈,“我他娘的真想一脚踹死你!我们这一趟就是要把这个女娃娃做掉!你现在跟我说踢坏不踢坏,我他娘的想把你脑瓜子踢坏!”
瘸腿小弟的声音窝囊又掷地有声,“……大哥你说好不骂娘的,怎么又骂?”
“我他娘的骂的是老子的娘,又没骂我三姑!你说个屁啊!”
瘸腿小弟:“……骂大伯母也不好……大哥你别骂了……”
“老子的娘死了!老子骂两句怎么了!你他……”领头的听声音,差点没被梗死,“我他娘的真想把你丢到河里喂鱼!一天天事干不了一件,屁话一堆!”
都已经这么生气了,但领头的还是没舍得打瘸腿小弟一下,这是真爱啊……
我疯狂转动大脑,一个不太靠谱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然后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确实已经到了为求生存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趁着这群人找绳子的找绳子、挽袖子的挽袖子的、说话的说话,我缓慢又不动声色地把被绑着的手移到大腿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其实现在这倒霉情形,照理说我根本不需要外力刺激就能爆哭一场,但“得益于”我那像弹簧一样伸缩无序的神奇情绪,我心里现在除了冷静还是冷静,竟然奇异地哭不出来。
所以只能上硬手段了。
我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大腿那块肉掐掉,强烈的痛感才堪堪盖过身体上的疼痛,刺激得我眼泪直飙。
眼圈一红,泪水迅速在其中积蓄,我立刻发出声音,哭声。
完全不同于我以往的哭泣方式,我外放了些,但又没完全外放,状态十分符合一句诗: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领头的和瘸腿小弟的声音忽然停下,“嘿!”
隔着那层厚厚的黑布,我能感到领头的再次蹲在我身前,又用那种审视的眼光一点点扫过我。
“刚才还挺能说,老子还以为你真是个不怕死的,原来只是没反应过来。”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脸,“现在明白过来自己真要死了,怕了吧?”
我不回答,只是一味抽噎,心里想着阮妍双之前展示哭泣演技时矫情的模样,成功哭出了我这辈子最做作的哭声。
瘸腿小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得怪好听的……”
我精准捕捉到瘸腿小弟的方向,装作哭到体力不支倒过去,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不停移动、手指不停摸索,总算摸到了瘸腿小弟的裤脚。
我假装将人当成领头的,哭声更加委屈幽怨,仰着头,仿佛在仰望神明,若非黑布遮住了我的眼睛,我确定,我的眼神一定会让瘸腿小弟感到虔诚。
“大哥你行行好,满足一下我这个愿望吧……”
领头的恶狠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他娘的撒开手!老子已经说过了,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死!”
说着便一脚踹来,我甚至听到了破空声。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传来,手中的布料牵动,竟然是瘸腿小弟站在我身前拦下了领头的。
“哎呦我艹!你……你还真想把她娶回去当媳妇啊!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瘸腿小弟低声道:“反正她马上就死了,干吗还折磨她……”
“你小子还挺会怜香惜玉!”领头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的,我赶紧抓住机会开口。
“正是这个道理!”
我陡然抛却了哭腔的声音又让在场之人为之一愣,领头的阴狠的声音里也染上困惑。
“你他娘的刚刚在假哭吧!”
我用手背勉强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确实是悲从中来,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死可以,反正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但能不能别让我这样死。”
领头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