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
傅成业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秘书甜美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傅总,小傅总来了。”
虽然傅成业没开免提,但阮妍双从小听力就很好,耳尖的她十分知趣,略略点头致意。
“看来我该离开了,有需要您再联系我。”
傅成业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嗯。”
阮妍双离开后,傅成业才对着听筒那头回复,“办公室的电话音量需要调整。”说完便挂断电话,只留下秘书小姐姐一个人听着忙音担惊受怕。
傅总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想到这,秘书隐晦地提醒了一句面前脸色透着不正常苍白的俊美男人。
“小傅总,你要小心些了。”
傅景澄点头,算是回应。
这里有个有趣的细节,傅氏集团的人总是称呼他父亲为傅总、称呼他小傅总,而南耀的人,又或者他经常混迹的那个圈子,总是称呼他为傅总,称呼他父亲为大傅总。
仅仅只是一个称呼,好像也能看出许多东西,它直接反应了一些人内心深处的态度。
傅景澄推开华丽的鎏金大门时,走廊的水晶吊灯光晕正好落在他眉骨上,在他立体的眉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一墙之隔,他的父亲将所有人来“觐见”他的这条路装点得极尽奢华,却又在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里不饰一物。
当大门完全打开时,一眼望去只能看见灰和白两种颜色。
多么矛盾的人。
傅景澄今日穿了件墨色立领衬衫,倒是和这灰白色调的环境十分相称。
如此装扮,显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如薄瓷,偏生又因为大病未愈、眼尾泛着病态的薄红,像极了古卷里描画的玉面罗刹。
秘书将他送到门口,要转身离开时,无意间瞥见他松垮领口露出的锁骨,忽然脸色一红。
傅景澄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喜欢看人脸红,但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秘书似乎察觉到情绪变化,当下轻咳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那位阮小姐、傅总钦定的儿媳,当真是好福气。
“傅总最近爱喝茶,太平猴魁。”
她只能提醒到这儿了,看在美色的份上。
“多谢。”傅景澄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冷白色的皮肤紧紧贴合腕骨,在灯光下透出白玉般的质感。
直到坐上电梯离开,秘书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下去,她心里不住纳闷:
这有钱人的生活方式真让她搞不懂。
明明是亲父子,却生疏得连她这个轮班秘书都比不过。
傅景澄将指节敲上门扉的瞬间,门内传来低沉男声。
“进。”
他抬眸望去,只见他的父亲正背光坐在整面落地窗前,手里端着着纯黑色茶杯折射出冷硬的光。
偌大的空间,只有茶杯和傅景澄两抹黑色,他忽然生出一股无法控制的窒息感。
他感觉在傅成业手中逐渐转动的,不再是茶杯,而是他。
傅景澄定睛去瞧,看见傅成业手边镇纸压着的,正是他在医院的的检测报告原件。
甚至都不是复件……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灰色的皮质桌椅好似忽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野兽,正对着他进门的方向、张着獠牙向他示威。
“……父亲。”傅景澄率先开口打了招呼,喊出这两个字时,他的睫毛像翩跹的蝴蝶一样轻振羽翼,又像绷到极致的琴弦轻轻颤动。
要多么经年累月的畏惧,才能让为人子者在面对父亲时,不受控制地产生这种态度。
“我给您泡茶。”
他伸手去够茶盏,袖口滑落露出留置针的淡青淤痕。
傅成业瞥见,突然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语气平淡如水,却足以令他的心为之震颤。
“我见过那个孩子了。”
傅景澄闻言,动作僵住,眼帘抬起又垂下,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冷却下去,所有的小情绪小波动全都消失不见。
“那您对她感觉如何?”他偏头看着窗外的白鸽略过,振翅远去。
傅成业勾起唇角,眼看着面前一提到心上人就变得浑然不同的傅景澄——这个他认真培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很好。”他打量着傅景澄脸上每一处细微表情,“所以不好。”
“聪明如你早该明白,你越是喜欢那女孩,我就越不可能让你和她在一起,所以你之前的‘小手段’是对的,我也差点被你那些‘小手段’蒙骗。”
“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你有意远离她,基于你对那孩子的喜欢,你的耐心……”傅成业露出冷淡的笑容,“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估。”
“你是个优秀的孩子,我从来坚持这一点。”
傅景澄的声线冰寒无比,抬眸时漆黑的双瞳也满是冷意,“我没那么喜欢她,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她。”
“这些话你骗骗她还可以,对我可没用。”傅成业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然后推向傅景澄。
“尝尝吧,我刚泡好的。”
傅景澄的回答仿佛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蹦出,“我不喜欢喝茶。”
“不打算再在我面前装下去了?”这是二十多年来傅成业第一次感受到傅景澄的反抗,但他的反应十分平淡,十分自如地就接受了。
就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能看到流淌在傅景澄骨子里的、隐隐的反叛,就像冰层下静静流淌的河水。
表面上看不见,但它一直都存在。
傅成业对此了然于心,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在心中提前预演过这个场景——来自傅景澄的顶撞。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喜欢那个孩子,此前你从未向我表达过这么强烈的情绪。”
“不过喜欢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傅成业回答得云淡风轻。
“从小到大,你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不喜欢的菜你会强迫自己咽下、不喜欢的‘爱好’你会逼着自己学习、不喜欢的人你会学着接见……”
“一直以来你都能接受,所以这次也选择接受吧。”
傅景澄的神情冷极了,看傅成业不像在看一个父亲,倒像在看一个仇人。
“恰恰是因为一直都这样,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无法接受余生都和一个我毫无感觉、甚至厌恶的人在一起,我有喜欢的人,这是很幸运的事。”
“我想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傅成业的神情毫无波澜,像死掉的湖泊,“你还年轻,这是年轻人会说出来的话,只是……”
他抬眼看了傅景澄一眼,轻轻巧巧的一眼,却警告意味十足。
“只是不是我的孩子应该说出来的话。”
傅成业从壶里倒出水,水流如注倾泻进小小的茶杯中,一滴未洒、一滴未溢,刚刚好的时候,傅成业停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毫无感慨之色,“这样会让我觉得这二十几年我是在浪费时间。”
傅景澄的身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