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姨妈还要再开口,却见晏夫人站起身来,冷冰冰地道:“近日事忙,就不留三姐姐在家吃饭了,不若早些回去,将这些事情理清楚了再来说。”
梁姨妈灰头土脸回去后,冲着迟二老爷一顿排喧,若是他父子有些出息,能挣得回家里嚼用,哪需要自己舍了这张脸去送上门叫人打。
迟二老爷亦委屈得很,“那是你亲妹妹,她不与你留脸,你回来冲着我发什么火?”
梁姨妈气了个倒仰,又看着堆在屋子里头迟大太太送来的一堆子礼,早叫家里孩子拆了个七七八八,更觉心累。
无法,只好强打精神,又去了迟家门上,同迟大太太商议婚期提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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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嘉领了皇命,做为邵志高将军的副将前去严州平反,剿灭明王叛军,临行前,特意到晏府辞别。
晏大人自认为是个知情识趣儿的老泰山,略嘱咐几句,便寻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晏宁悄眯眯地打从外头勾了头进来,看见时嘉正站在阳光里,朝着她笑得和煦。
“你这一去,几时回来?”晏宁胡乱揉着手中的帕子,扭捏问道。
难得瞧见她这副小女儿模样,时嘉面上笑容更盛。
他们两个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顺利的话应该赶得上回来过年。”时嘉说话总说一半,叫晏宁极为不满。
顺利的话——
那要是不顺利呢?
不过,谁不望着他顺利成事呢?
晏宁没有再说,只呆呆地看着时嘉又嘱咐她许多话,心烦意乱的,竟没听进心里几个字。
“总之,我定在婚期前赶回,你且放心。”时嘉笑着说道。
他脸上撑起了大大的笑容,伸出大手在她的发间胡乱摸了几下,忽然,揽着她的肩膀捂进了怀中。
晏宁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越发得快,似乎略动一动,便能从喉咙里跳将出来。
她面上烫得吓人,安静地不敢动,任由时嘉这样抱着她,轻浅的呼吸在耳边呼出撩人的热气。
感觉到他的胸口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更添几许不安。
墙角忽啦啦一阵响,惊得两人连忙分开了丈许,回头一看,竟是小狗儿雪团不知何时从草丛里跑了出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歪了头看着他们。
晏宁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又红了几分,“你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只身上前冲锋陷阵的,一切以平安为重,早些回来。”
心里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这几句话。
时嘉微微笑着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他走后,晏宁才想起来,竟也没有问上一句他家里的事情如何了,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似的。
一时又有些懊恼,一时又开始担心,听说严州的叛军不知从哪里又得了大批的钱粮,竟有不少山贼流匪投靠,也不知他这一去,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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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姨妈又一次登了晏府门,这回,却是带了聘礼的清单,得意洋洋地坐在花厅中,脊背都比先前直了不少。
“我家大嫂说啊,虽然泽哥儿得了官身,但毕竟家世简薄,不好亏待了外甥女儿,又新加了厚厚的聘礼,只等新妇过门,就把管家权也交了出来。要我说啊,这世人结亲只盯着家世,哪里有握在手里的实在?
何况妹妹早就说过,打从外甥女儿落了地,便与她准备着嫁妆,存了十多年,也尽够了,便是婚期仓促些,想来也不碍什么事。”
梁姨妈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再抬头看向晏夫人,只见她一脸淡然,吩咐朝露:“去将大小姐请了来。”
梁姨妈不明所以,笑道:“这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般将敏姐儿唤来,小娘子面皮薄,又怎好说话的?”
晏夫人只不理她,不多时,晏敏便带了春销跟着朝露进了门,上前行礼。
“先时你说我对你不管不顾,由着你嫁入商户人家,今日,我们便当了你姨妈的面说个清楚。若是你有一句说不愿意嫁过去,咱们就使人备了礼上门与迟大太太请罪,把这门婚事退了去。”
晏夫人木着一张脸,心中端的是五味杂陈。
当日晏敏吼出那样的话来,直好像将她的心剜了去一般,寂静的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会想,到底是顺着孩子的心意是好,还是依着父母认为的好去安排孩子的生活是好?
她想不明白。
原以为她费尽了心思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如今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她却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梁姨妈催嫁,催得她心头烦乱,这回叫了晏敏出来,也是要当着梁姨妈的面说清楚,如果她不愿意嫁入迟家,自己就舍了这亲戚情分和脸面,把婚事退了,哪怕再寻个家世平常,人品老实的举子,有自家老爷和儿子的看顾,也定不叫她过得差了。
“这,都说定了的亲事,如何又提起退婚来了?”梁姨妈登时便急了,嫌坐的椅子烫了屁股,站起来急声问道。
晏敏的眼睛在梁姨妈和晏夫人脸上打了几个转儿,心里也犯了思量。
“母亲可是因为女儿前些时日口不择言,伤了母亲的心,是以又不管女儿了?母亲,女儿知错了,母亲千万别不要我——”
她的眼睛霎时间蒙上了一层雾气,下颌微微抬起,娇艳的红唇微启,看向晏夫人,声音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身心俱疲的晏夫人叹了一口气,将脸撇向了一边。
知女莫若母,瞧见她这副作态,晏夫人就知道她是如何抉择了。
晏夫人叫春俏把大小姐带了下去,伸手接过了梁姨妈手中的清单,略看了几眼,说道:
“三姐姐尽管去回了迟大太太,不管她家加了多少聘礼,我家一概不留,都是要与姑娘带回的。只是这嫁妆——”
“嫁妆都好说,迟家豪富,不会起了那贪媳妇嫁妆的心。”梁姨妈一听有门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我家里还有一位姑娘年后出嫁,两姊妹出嫁时间隔得这般近,敏姐儿的嫁妆定是不能再有所添置。迟家的聘礼,添或不添,我们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