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内室,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
林枫的身体在榻上剧烈震颤后,再次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僵直。灵魂深处,那颗刚刚点亮、温润包容的“蕴灵”星位,光芒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东宫传来的惨烈变故与滔天怨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上。悲伤、愤怒、以及太子妃苏氏生命急速流逝带来的强烈冲击,让蕴灵星位那温润的青色光芒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更糟糕的是!
被蕴灵之力暂时安抚的蚀龙毒源,仿佛被东宫弥漫的绝望与毒息彻底点燃,再次变得狂暴起来!
“吼——!”
百草匮空间内,被禁锢在混沌黑暗中的蚀龙毒源,发出无声的咆哮!暗紫色的毁灭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击着青铜翡翠藤苗布下的封印!藤苗那刚刚在蕴灵光芒滋养下焕发一丝新生的翠绿叶片,瞬间被狂暴的毒力侵蚀得黯淡无光!根须死死缠绕着毒源,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裂痕在茎秆上蔓延!
反噬!
源自灵魂和肉体的双重反噬,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林枫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撕裂!蕴灵星位的光芒急剧黯淡,几乎熄灭!藤苗传递来的濒死哀鸣,蚀龙毒源的毁灭咆哮,东宫传来的绝望气息,交织成一片足以碾碎灵魂的混沌!
“呃…啊…” 昏迷中的林枫,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灰败的脸色瞬间涌上一股骇人的暗紫!胸口那道巨大的百草匮裂痕处,暗紫色的血痂崩裂,墨黑色的毒血混合着破碎的脏腑气息,再次涌出!
“林小友!” 一直守护在旁的孙思邈脸色剧变!他瞬间出手,数枚金针带着雄浑内息,闪电般刺入林枫周身大穴!试图强行镇压那失控暴走的蚀龙毒力,稳固其濒临崩溃的心脉!
然而,这一次,蚀龙毒源的狂暴远超之前!孙思邈的金针如同投入怒海的石子,内息瞬间被那毁灭性的毒力撕碎、吞噬!反噬之力顺着金针倒涌,让孙思邈手臂剧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孙老!” 李时珍和芸娘惊骇欲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林枫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的刹那!
那颗摇曳欲熄的蕴灵星位,仿佛被主人绝境中的意志和不甘所激,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抹温润青光!
这光芒不再仅仅是包容与滋养,更带上了一种守护与牺牲的决绝意志!
青光如同飞蛾扑火,瞬间笼罩了那株即将断裂的藤苗核心!
“嗡——!”
藤苗根须处那点微弱的翠绿生机,在蕴灵青光最后的守护下,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光芒!它不再试图禁锢或炼化那狂暴的蚀龙毒源,而是主动引导着蕴灵青光,化作一道坚韧无比的生命锁链,死死缠绕住毒源最核心、最暴烈的那一点本源!将其与百草匮空间、与林枫的肉身灵魂本源强行隔离!
代价是惨重的!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响彻林枫的灵魂!
他胸口的青铜药牌——百草匮,那道贯穿的巨大裂痕,在内外双重毁灭力量的冲击下,终于彻底崩碎!
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如同星辰的碎片,从他胸口迸射而出!碎片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迸射的瞬间,便化作点点闪烁着微弱青铜与翠绿交织光芒的星芒,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瞬间倒卷,重新没入了他胸口的血肉之中!
百草枯!碎了!
但它的“灵”,却并未消散,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融入了林枫的躯体!
随着百草匮的崩碎与星芒的融入!
百草枯空间瞬间崩塌!那株守护的藤苗发出一声悲鸣,化作一道黯淡的翠绿流光,紧随星芒之后,遁入林枫心脉深处,陷入彻底的沉寂!
而被藤苗以生命锁链强行隔离的蚀龙毒源核心,在失去了百草匮空间的依托后,如同无根浮萍,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其狂暴的毁灭之力被强行割裂!大部分毁灭毒力随着空间崩塌而溢散、湮灭,但那一点被生命锁链死死缠绕的、最精粹的蚀龙毒源核心,却被藤苗最后的力量,强行拖拽着封印在了林枫心脉深处,一个极其隐晦的角落!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林枫的身体停止了痉挛,静静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却异常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脸上那骇人的暗紫色也迅速褪去,只留下一片近乎透明的苍白。胸口那道巨大的裂痕处,血肉模糊,却再无鲜血涌出,只有点点微弱的青铜与翠绿星芒在伤口深处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
孙思邈搭在林枫腕脉上的手指,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空寂与新生!蚀龙毒源的恐怖压力消失了,心脉本源虽然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仿佛被某种力量重塑过!只是,在那心脉最深处,似乎蛰伏着一点极其隐晦、冰冷而危险的异物?
“圣匮!碎了灵归于体…” 孙思邈看着林枫胸口那愈合缓慢却透出星芒的伤口,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言喻的复杂,“蚀龙毒源,核心被封印,林小友你这是破而后立还是埋下了更大的祸根?”
东宫,太子寝殿。
血腥味混合着刺鼻的甜腥毒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太子妃苏氏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身下是一大滩刺目的鲜血。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美丽的宫装被桌角撕裂,露出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剧痛和失血让她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李承乾被方才的剧变再次刺激昏迷,被闻讯赶来的太医和内侍小心抬回榻上,施针用药,暂时稳住心神,但脸色依旧灰败。
孙思邈在确认林枫暂时无性命之忧后,立刻被秦琼以最快速度“请”回了东宫。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跪在苏氏身边,枯槁的手指快如闪电,金针带着残影,精准无比地刺入苏氏周身止血、护心、吊命的要穴!精纯的内息如同温润的暖流,源源不断地渡入苏氏体内,强行维系着她那微弱的生机。
“金疮药!最好的金疮药!还有百年老参吊命汤!快!” 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宫女和内侍手忙脚乱地执行着命令。
秦琼脸色铁青如寒铁,站在一旁,如同暴怒的雄狮。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高福那七窍流着黑血、死状狰狞的尸体,扫过锦被上被毒粉腐蚀的痕迹,最终落在苏氏那惨烈的伤口上。一股滔天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
“查!” 秦琼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给本将军查!高福今日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东宫所有水源、食材、药材,全部封存彻查!凡有可疑者,一律拿下!本将军要看看,是谁,敢在东宫行此弑主刺妃的滔天恶行!”
百骑司的高手如同鬼魅般散开,东宫瞬间被肃杀的气氛笼罩。
“孙老…太子妃…她…” 秦琼看向正在全力施救的孙思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子妃若有不测,不仅太子再受重创,苏氏一门,乃至朝堂都将掀起滔天巨浪!
孙思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金针在苏氏伤口周围布下一个玄奥的针阵,强行封住血脉,减缓失血。他沉声道:“伤口极深,伤及筋骨,失血过多,心脉已损,更麻烦的是高福指甲上残留的毒粉,虽未直接接触伤口,但其气息阴邪,恐有侵蚀生机之效,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他话音未落,手指捻动一根刺入苏氏心口附近的金针,眉头猛地一皱!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恶毒侵蚀力的阴寒气息,正如同附骨之蛆,顺着伤口处的血脉,极其缓慢地向苏氏的心脉深处渗透!这气息与离魂引、惑心兰同源,却更加刁钻隐蔽!
“毒已入血,侵蚀心脉…” 孙思邈的心沉了下去。这伤不仅是外伤致命,更被种下了慢性剧毒!肆公子,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生机!
长安城,西市。
作为帝国最繁华喧嚣的贸易中心,白日的西市永远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然而今日,一种异样的恐慌气氛,却如同无形的瘟疫,悄然在几个特定的区域蔓延。
靠近鬼市入口的“蛇骨巷”,是西市有名的廉价药材和皮货集散地,环境相对脏乱。几个摆摊卖山货和廉价药材的摊主,此刻正围在一起,脸上带着惊疑和恐惧。
“王老五,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就倒下了!” 一个干瘦的汉子声音发颤,“浑身滚烫!说胡话!身上还…还起了一片片吓人的紫斑!”
“我隔壁的李瘸子也是!” 另一个摊主接口,脸色发白,“昨晚收摊还好好的,半夜就开始吐,吐的都是黑水!今早一看眼珠子都…都发紫了!”
“还有巷尾那个专收死当的胡商,听说昨晚就暴毙了!七窍流血!身上紫得跟茄子似的!” 第三个声音充满了恐惧,“这…这该不会是闹瘟了吧?!”
恐慌如同涟漪般扩散。很快,“蛇骨巷”、“烂泥塘”、“臭水沟”等西市几个最底层、环境最差的区域,都陆续传来类似的消息!病患症状惊人地相似:突发高热、神志昏沉、呕吐黑水或胆汁、皮肤出现诡异紫斑,严重者口鼻溢血、眼现紫纹,往往在短时间内暴毙!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西市的人流开始变得稀疏,人们脸上带着惊惧,纷纷避开那些传闻出现病患的区域。药铺门口却排起了长队,各种号称能“辟邪防疫”的香囊、药散被抢购一空。
西市署的胥吏和负责治安的武侯铺兵很快赶到,试图封锁出现病患的区域,维持秩序。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些被抬出来、浑身紫斑、死状凄惨的尸体时,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头皮发麻,脸色煞白!
“这…这是什么瘟病?怎地如此凶恶?!”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啊!”
“快!快上报京兆府!上报太医署!西市恐有大疫!”
恐慌,如同实质的阴云,开始笼罩西市,并迅速向整个长安城蔓延。
废弃土地庙地窖。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
肆公子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满意的弧度。他手中,把玩着一个通体由暗紫色半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小葫芦。葫芦不过巴掌大小,表面却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血管般的纹路。葫芦口用蜜蜡封着,但透过半透明的壁身,隐约可见葫芦内…有无数极其微小的、暗紫色光点在缓缓蠕动、沉浮!
“时辰…差不多了…” 肆公子沙哑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酷,“‘蚀魂瘟’…该…醒了。”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暗紫色的精血,轻轻点在葫芦口的蜜蜡封印上。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蜜蜡封印如同被腐蚀般融化。
紧接着!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死寂与诱惑气息的暗紫色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从葫芦口袅袅升起!
这烟雾并未四散,而是在肆公子精神力的引导下,如同一条纤细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地窖那隐蔽的通风口,融入了长安城西市方向…那污浊而充满恐慌的空气中…
“去吧…去吧…我可爱的瘟种们…”
“去汲取那恐惧…那绝望…那污秽…”
“去生根…去发芽…”
“让这长安…成为‘蚀龙’降世前…最完美的…温床!”
肆公子面具下发出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他收起那空空如也的紫晶葫芦,目光仿佛穿透了地窖的土层,投向了皇宫的方向,投向了济世堂的方向。
“孙思邈…你现在…是救那垂死的太子妃呢?还是去扑灭那即将燎原的瘟火?”
“林枫…你的圣匮已碎…拿什么…来挡本公子这…瘟毒蚀魂?!”
“好戏…才刚刚开始…”
地窖内,油灯的火苗,无风自动,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映照着肆公子那狰狞鬼面上…越发幽深的血泪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