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开车带屿知来的医院。”江露白淡淡道。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个疑问句,可却被江露白说得像个陈述句。
宁欢犹豫半晌,最终点点头。
江露白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皮夹,又抽出张卡递给宁欢,“卡上没有密码,算是我的一点谢意,也是对屿知这事的交代。”
卡片通体呈金色,边缘光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银行卡。
宁欢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今天若是黎川柏或者江屿知掏出这张卡,那都不用等他们说,宁欢自己就得跳起来抢。
可此刻给他卡的人,是这个令他讨厌的江露白。
宁欢看了看这张卡,只觉得又可笑,又憋屈,“什么意思?学电视剧里的恶毒妈妈,想用钱打发我?那条件呢?让我离开你儿子?”
他这话问得很冲,可江露白却没生气。
男人又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磁性,“你这小家伙。”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宁欢的手,把卡塞了过去。宁欢只觉得江露白的手很大很宽,却没有黎川柏那么暖。
“我是真心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开车,屿知……”江露白叹了口气。
宁欢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间倒愣住了,火也消了大半。
他撇撇嘴,又把卡放到了江露白旁边,“不用。”
江露白没再坚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度开口:“我给你的,对你未来的帮助是很大的,所以为什么要拒绝?”
宁欢不说话。
江露白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有个男朋友,叫黎川柏?”
宁欢猛地抬头,语气森冷:“什么意思?”
“没什么,”江露白说得轻描淡写,“黎川柏确实有些能力,可他太年轻了,根基不稳。更何况,你真觉得爱情能成为你一辈子的依靠吗?”
“黎川柏”三个字一下戳到了宁欢的神经,他立刻高声反驳,“我爱靠谁靠谁,就算谁也不靠,也用不着靠你这个偏心眼子!”
此话一出,宁欢立刻有些后悔,他这番说辞,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照着江露白弱点刺嘛。
但令他意外的是,江露白依旧没生气,
男人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在看个闹脾气的孩子,“有志气是好事,但是过于有志气,也是一种愚蠢。”
宁欢又被气到了,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仰起脸,瞪着江露白,故意扯着嗓子道:“那我要你的全部财产!你给吗?”
这话喊出来,空气瞬间寂静。宁欢自己也愣了愣,他说这话,其实压根没过脑子,纯为了气人。
江露白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也只是一瞬,继而很快恢复平静。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很轻,还带着点无奈。半晌后他才停下笑,摇了摇头,“小家伙,你有点贪心了。”
他顿了顿,忽然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不要学你妈妈。”
这话太过刺耳,宁欢愣了一下,看向江露白仍带着笑意的面庞,勃然大怒。
他刚要开口骂人,却见江露白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温和淡了许多,变成了一种莫名的警告。
宁欢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嘴却像贴了封条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露白看了他半晌,忽然伸出手,极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竟奇异地让宁欢的怒气消了些。
“好了,不说这个了。”江露白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我们谈谈屿知,好不好?”
宁欢别过脸,没说话,但也没再挣扎。
“屿知喜欢你,对吧?”江露白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宁欢的心咯噔一下。
虽然这是事实,但江露白就这样说出来,他还是觉得难堪又心慌。
“他……”宁欢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又发现辩无可辩。
“这个事,不行。”江露白盯着宁欢,眼神逐渐深邃,“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不行。且不说你们是两个男孩子,光凭你们两个的关系,就不行。”
宁欢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不说话。
“何况你不是有恋人了吗,那个黎川柏对你不好吗?既然这样,何必纠缠屿知?你和屿知这是有伤风化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肯抛下世俗的指点,可你又舍得让屿知为难一辈子吗?”
“他为难什么?他乐意的很!”宁欢急了,“再说了,我现在只把他当哥哥。”
“哥哥?”江露白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好,就算你真把他当哥哥,你也要明白,你的人生里,不是非缺他这么一个哥哥不可。”
“我……”
“但我,需要这个儿子。”江露白的声音变得低沉。
宁欢被对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江露白那双和江屿知极为相似的眼睛,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对江屿知的在意,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深到带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不在意你的看法,”江露白继续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因为这次,我一定会带走屿知。不管你同不同意,这都是既定的事实。”
宁欢的心脏开始狂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吗,孩子,”江露白转过头,看了眼屋子里的江屿知,声音漫上了疲惫,“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麻烦与错误。你的纠缠,也会害了我的屿知。”
宁欢想第一时间反驳,想第一时间怒骂,可最先有反应的,却是酸涩的鼻腔与泛红的眼眶。
不可否认,江露白说的没错。
江屿知为他挡酒瓶,把他从黎慕云的包围里救出来,接他下肃山,甚至这次因为他被车撞。
而江屿知本不应该沾上这些麻烦的。
“屿知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我知道他在想你。”江露白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宁欢,“这次他出事进医院,虽然错不在你,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宁欢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刚刚的气焰尽数消散。
他低笑一声,将脸偏向别处,而那笑声里的自嘲,却瞒不过江露白的耳朵。
“过几天我会带屿知回美国。”江露白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今天开始,你不要再来医院了,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他,明白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通知,而不是商量。
宁欢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我要是不同意呢?”
江露白看着他,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也不希望黎川柏在海外的事业,从此寸步难行吧?再说了,他才二十多岁,从此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每天提心吊胆的,好受吗?”
此话一出,宁欢顿时气得浑身哆嗦,他指着江露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想起了什么,瞳孔瞬间紧缩,“你以前是不是就用这招威胁黎慕云的!”
那日在警察局外,江屿知递电话那一幕,他还有些印象,只是当时他的心思都在黎川柏身上,自然也没对江屿知那边深究。
江露白听到“黎慕云”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记不清了。”
他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似乎是不愿意多谈。
“你果然狠。”宁欢嗤笑一声,“谁的软肋你都能捏到,以后考虑去当屠夫吗?”
江露白看了宁欢一眼,也没生气。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宁欢的头顶,“可以答应我吗,小家伙?”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宁欢忘了他刚刚还在威胁自己,忘了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甚至忘了躲闪他的手。
手覆在头顶的触感,带着一种陌生却又让人心安的力量。
宁欢忽然意识到,这人身上的血缘感,远比江屿知带来的更强烈。
那种源自骨血深处的联系,像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其中,让他在面对对方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听话。
原来江屿知身上那点温柔,是随了眼前这个人。
只是江屿知的温柔是纯粹的,而眼前这人的温柔里,却藏着太多的算计和掌控。
江露白似乎很满意宁欢这副失神的样子,他笑了笑,又帮宁欢掖了下头发,“我们的事,不要让屿知知道,好不好?”
宁欢这次避开了对方的手,“我现在和他只是兄弟关系,他是走是留,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另外,你为什么非要强行剥夺我拥有哥哥的权利?”
“或许你真的把他哥哥了,但他没把你当弟弟。”
宁欢闻言低下了头,心里乱成一片。
江露白看了宁欢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宁欢心头一堵,他直接抬起头,张口就要跟江露白吵。
他想质问对方凭什么这么霸道,凭什么用黎川柏来威胁自己。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露白打断了。
江露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和我顶嘴。”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却让宁欢瞬间哑火。
整个花园里再度陷入寂静。
片刻后,江露白起身向病房走去,而他最后一句话,也清晰地飘进了宁欢的耳中。
“记住,你们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