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是凌晨。
池越关上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上,缓缓吐了口气。
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的微光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暗红。
胸口仍残留着鼓点的余震,耳畔仿佛还能听见秦晔沙哑的嘶吼。
他缓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径直走向书桌,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本黑色硬皮速写本。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指尖停顿在某一页——
那是三个月前音乐节上的秦晔,白t恤被汗水浸透,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他跳下舞台时腰肢舒展,衣摆的缝隙间露出结实健美的腹肌线条。
池越拿起铅笔,笔尖悬在空白处几秒,随即落下。
线条在纸上迅速成形——
今晚的秦晔,黑色油彩晕开的侧脸,银质耳环晃动的弧度,锁骨处汗水晶莹的反光。
他画得很快,像是不把这些画面固定下来,它们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画到秦晔对着麦克风低笑的样子时,池越的笔尖突然一顿。
他抬手抵住额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太有魅力了。
那种近乎嚣张的生命力,那种在舞台上燃烧一切的疯狂,都让他着迷得近乎烦躁。
好想把他藏起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池越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纸上的秦晔,指腹轻轻摩挲过画像的唇角,然后鬼使神差地,低头在画像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疯了。
他合上速写本,重重靠进椅背,抬手遮住眼睛。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原身的身体状况糟糕透顶。
长期熬夜,酗酒,饮食混乱,整个人浮肿憔悴,走路三步一喘。
更糟糕的是,他还得赶deadline。
苏宇牵线搭桥,秦晔的乐队404 Not Found从他这里买了五首歌。
原身收了50%的定金,要按照甲方要求把打包卖掉的那些过往作品改编成更适合乐队的风格。
在原剧情中,里面有一首《梦游》,原身以前在音乐论坛上发布过这首歌初版的demo。
有人抄袭改编了那首歌,并且早于秦晔发布。
后来秦晔爆火之后,它会卷入抄袭风波。
在双方粉丝的网络大骂战中,对方的极端粉丝开盒了词曲原作者,并在线下找到了他。
双方争执拉扯的过程中,原身被人失手推到了马路上。
偏就那么巧合,秦晔那天恰好打算找原身谈这件事的后续公关策略。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他下意识去救人,被疾驰而来的车轮碾断了右腿。
池越看完剧情,眉头拧得死紧,下意识把这首歌抽了出来。
他点开秦晔的社交媒体主页,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这个世界的他更年轻,更张扬肆意,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光。
屏幕定格在某个Livehouse演出的片段。
秦晔穿着黑色无袖背心,手臂肌肉绷紧时浮现出清晰的血管轮廓。
他唱到高潮处突然跳下舞台,台下尖叫的观众伸手去抓他,他却笑着往后躲,汗湿的发梢黏在额前,像只得意洋洋的野兽。
池越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在上一个世界结束时,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告别。
尽管知道他们还会重逢,但分离的痛楚并不会因此减轻。
他记得爱人最后握着他的手,体温一点点凉下去的样子,记得自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窗外夕阳把一切都染成血色。
他太想见秦晔了。
可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太糟,怎么好就这样去见他?
《锈蚀》就是在那种状态下写出来的。
表面是冷硬的工业金属,内里却是被反复撕扯的渴望——想立刻出现在他身边,又极力克制。
他把那种抵抗内心渴望的情绪藏在旋律里面,歌词写得也极为冷静。
——但秦晔听懂了。
不仅听懂,还用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把那些隐藏的情感全部撕开,赤裸裸地展现在舞台上。
这个世界的秦晔出生于音乐世家。
家境优渥,父母开明,从小被鼓励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
大学第一年,他在校园草坪音乐节上随手弹唱了一首自己改编的《加州旅馆》。
视频被人拍下传到网上,镜头里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唱歌时习惯微微皱眉,睫毛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下颌线干净利落,喉结随着旋律滚动,有种不经意的性感。
——那是一张天生就该出现在荧幕上的脸。
视频爆红后,秦晔顺理成章地开了自媒体账号。
他发上课偷录的即兴哼唱,发深夜在琴房写歌的侧影,发社团招新会上抱着吉他逗学弟学妹的笑闹片段。
他的翻唱总是比原版多几分危险的张力,偶尔发的原创作品又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锋利,粉丝数像滚雪球一样疯涨。
在网络上风生水起的同时,他大二开始组乐队。
从校园演出到Livehouse暖场,再到音乐节,观众从几十人慢慢变成几百人、几千人。
有经纪公司想单独签他,秦晔拒绝了——他想要的是整个乐队的舞台,而不是被包装成流水线偶像。
下半年他们要报名全国大学生原创音乐大赛「青声计划」比赛,急需几首高质量的原创作品。
——所以他找到了池越。
得到了《锈蚀》。
秦晔第一次听到《锈蚀》的demo时,耳机里的电流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剖开了他的胸腔。
冷硬的工业金属编曲下,压抑的情感如同暗涌的岩浆,在机械化的鼓点中沸腾。
像是一记闷拳,重重砸在他的心口。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首歌里藏着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撕裂和抵抗。
仿佛写歌的人站在悬崖边缘,明明渴望坠落,却死死抓着岩石不放。
秦晔摘下耳机,喉结滚动了一下。
身体上的反应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某种心理上的,更原始的冲动。
他想立刻见到那个叫写这首歌的人,想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你到底在忍什么?”
但池越实在太难找了。
就连歌曲的交易都是通过冷冰冰的邮件往来,修改意见简洁得像电报,连个表情符号都欠奉。
秦晔还要和乐队成员练歌,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骚扰对方。
出于某种不明原因,他也不想通过别人去要池越的联系方式。
他耐着性子翻遍了苏宇的朋友圈,在对方叽里呱啦的废话和交际花一样的酒局聚会图片当中找到了池越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池越站在最边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睫低垂,只露出一截冷白的下巴和抿紧的唇角。
秦晔盯着那张模糊的侧影看了很久。
于是在下次演出前,他故意让苏宇“不小心”透露消息:“秦晔要唱你写的歌哦。”
他知道。
凡是创作者,都会忍不住要看一看自己的作品是如何被演绎出来的。
果然,演出当晚,他在舞台灯光扫过人群的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站在角落的身影。
池越比照片里更高挑,黑色风衣衬得肩线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手里握着啤酒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却死死钉在秦晔身上。
秦晔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上钩了。
接下来的演出简直成了他的个人秀场。
他像只求偶期的雄孔雀一样,故意在池越面前挥洒魅力,言语调笑,主动出击。
台下尖叫震耳欲聋,但秦晔只在乎一个人的反应。
池越站在原地没动,可秦晔分明看见他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暴戾的暗光。
散场后,秦晔拨开人群走向池越时,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本来准备了满肚子骚话,却在真正对上那双眼睛时,突然词穷。
池越先开口了:“你改了我的歌。”
声音比想象中更低,带着一丝危险的哑。
秦晔歪头一笑,耳环晃出银光:“因为听到它的时候,我*了。”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池越瞳孔骤缩,呼吸乱了一拍。
——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