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田进顺利攻下了紫金堡外围的四座小堡垒,缴获了不少粮草军械。
他选择了位置相对重要、也便于防御的临阳堡作为前进基地驻扎下来。
“立刻从津定城调集工匠民夫,修复加固临阳堡的防御。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回归宁城,禀报张全张长史,将这里的情况详细说明,请他务必尽快调拨更多的辎重,尤其是重型火炮过来!妈的,周军的炮太厉害,没有大家伙,这仗不好打!”田进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他的思路很清晰,既然急攻不下,那就做好长期围困和攻坚的准备,同时切断敌人与外界的联系。
而此时,邵经那边也终于传来了消息。
经过休整和更细致的准备,他们利用夜暗掩护,发动了第三次不计代价的猛攻,终于在天亮前,用人命推开了虎啸堡的缺口,残余的周军在守将丁清带领下从密道溃逃,堡垒被鹰扬军占领。
但邵经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拿下虎啸堡,他麾下能战之兵已经折损近半,而且缴获的火炮在最后关头大多被丁清破坏,缴获不多。
他立刻下令部队抓紧时间修复堡垒防御,同时将战报和自身惨重的损失情况,分别送往田进处和严星楚大营。
严星楚的大营中,气氛凝重。
邵经和田进的战报几乎同时送到。
虎啸堡虽下,但伤亡惨重,几乎被打残;紫金堡未克,但田进采取了围困策略,并控制了部分外围据点。
“紫阳山的守军,比我们预想的要顽强,装备也更好。”周兴礼看着战报,眉头紧锁,“尤其是他们的火炮……看来伪周在火器上下了血本。”
严星楚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怒火与心疼。
邵经部损失五千多人,这几乎对鹰扬军核心战力造成不小的折损。他预料到紫阳山难打,但没料到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告诉邵经和谭川辉,原地休整,依托虎啸堡构筑防线,没有命令,不得再贸然进攻!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成功吸引了敌军注意,牵制了兵力。”严星楚沉声道,“田进那边,让他稳扎稳打,以困为主,消耗守军,等待后续重炮抵达。”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紫阳山与天阳城的位置:“周迈那边有消息了吗?”
史平立刻回道:“刚接到谍报,周迈大军已放弃攻打红印城,正在急速回援井口关。白袍军之围已解。”
“好!”魏若白在一旁忍不住拊掌,“严帅‘围魏救赵’之计成了,红印城保住了!”
帐内众将也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振奋。
至少战略目的达到了。
严星楚却没有任何轻松之色,他指着地图上周军回师的路线:“周迈回来了,他绝不会坐视我们威胁天阳,接下来的硬仗,才真正开始。”
他目光扫过帐下众将,最后落在魏若白身上,开门见山:“魏大人,我军准备前往尖山坳,下一步,便是寻机与周迈回援之师进行野战。你这边……”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如今魏若白手中还有近两万残兵,虽士气不高,但也是一股力量。如何运用,需要魏若白自己表态。
魏若白是聪明人,岂能不懂?
他沉吟片刻,脸上带着未完全消退的疲惫:“严帅之意,魏某明白。韩千启已退回关襄收拢残部,我即刻联络他,请他自关襄出兵两万,汇合我此处兵马,凑足四万之数,出兵佯攻井口关!”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坦诚:“不瞒严帅,以我部及关襄如今之力,想夺回井口关难如登天,最多也只能是牵制佯攻,迫使周迈不敢将井口关兵力尽数调来围攻你。”
严星楚闻言,脸色一正,抱拳道:“魏大人能如此,足矣!只要井口关方向有动静,周迈便不敢大意,其回援兵力必受掣肘。如此,我与之对战,胜算便多了一分。”
魏若白正色道:“那就……盼严帅捷报了!”
送走魏若白,严星楚没有丝毫耽搁,一道道军令如同流水般发出。
“传令段渊,青石堡防务交由副将暂代,着他即刻率一万精锐,轻装疾行,赶至尖山坳汇合!”
“传令归宁城鲁南敬,着他点齐二万归宁兵马,火速南下,同样至尖山坳待命!”
随着命令下达后,来自青石堡和归宁城的生力军日夜兼程,向尖山坳汇聚。严星楚此时麾下的兵力,已有六万之众,堪称鹰扬军立军以来最大规模的集结!
与此同时,周迈率领的五万周军主力,在放弃红印城后,以惊人的速度回师。
他也深知兵贵神速,必须在鹰扬军彻底站稳脚跟、形成更大威胁之前,将其击溃。
双方目标直指尖山坳这片注定要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尖山坳,位于紫阳山南麓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向西可威胁井口关,向东则能扼守通往天阳城的要道。
二天后,段渊、鲁南敬先后率军抵达。
段渊风尘仆仆,严星楚让他来,就因他擅长步炮协同和骑兵穿插战术,正是野战中克敌制胜的关键。
而老将鲁南敬,虽已年过六旬,鬓发斑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烁,他麾下的二万归宁城守备军,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劲旅。
中军大帐内,严星楚看着麾下济济一堂的将领,心中豪气顿生。
“诸位,伪周猖獗,连战连捷,气焰嚣张!
此战,要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这北地真正的霸主!”
严星楚声音铿锵,目光灼灼,“周迈率五万精锐而来,兵力与我相当。彼辈挟新胜之威,必然骄狂。我军当以堂堂之阵,迎头痛击!”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尖山坳前方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战场,就选在这里!段渊!”
“末将在!”段渊踏前一步。
“此战,你为主将,统筹全局,负责步、炮、骑协同,临机决断!”严星楚给予了段渊极大的信任和权限。
“末将必不负大帅重托!”段渊沉声应道,压力巨大,但也斗志昂扬。
“鲁老将军!”严星楚看向鲁南敬。
“老夫在!”鲁南敬声若洪钟。
“老将军勇武过人,此战为我军副将,坐镇中军,护卫帅旗,并统领后备兵力,随时策应各方!”严星楚安排道。
鲁南敬年纪已大,不适合冲锋陷阵,但以其镇守归宁城的威望和武功,坐镇中军稳定军心再合适不过。
“老夫领命!”鲁南敬抱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四年未临战阵,没想到此生还能参与如此规模的大战。
“邵经、谭川辉部仍在紫阳山方向休整牵制,田进部围困紫金堡。此战,便是我等六万主力,与周迈五万精锐的正面碰撞!望诸位同心协力,扬我军威!”严星楚朗声道。
“扬我军威!”众将齐声怒吼,声震营帐。
就在鹰扬军紧锣密鼓排兵布阵之时,周迈的大军也已抵达尖山坳以西二十里外。
周军大营,气氛同样炽烈。
连番大胜,让这支新朝的军队充满了自信和骄狂之气。
御帐之内,周迈一身金甲,意气风发。
木青柠并未随军,留守天阳城稳定后方。
“陛下,鹰扬军六万之众,已在尖山坳摆开阵势,严阵以待。”石宁禀报道,神色沉稳。
“六万?哼,人多有怎样,不过乌合之众!”周迈冷哼一声,“朕便要让他知道,在真正的强军面前,数量毫无意义!”
黄震在一旁摩拳擦掌:“陛下,末将请为先锋,必斩将夺旗,为陛下打开胜局!”
周迈满意地点点头:“好!黄将军勇武,朕深知之。此战,石爱卿为主将,统筹指挥。黄将军为副,率京营铁骑,伺机破敌!”
“臣(末将)领命!”石宁和黄震齐声应道。
石宁走到地图前,分析道:“陛下,鹰扬军士气正旺,严星楚用兵谨慎,必然稳扎稳打。观其布阵,很可能采用擅长的防守反击阵型。我军可发挥骑兵优势,以锥形阵猛攻其一点,一旦撕开缺口,大军压上,便可将其分割包围,一举击溃!”
“就依爱卿之言!”周迈拍板,“明日拂晓,饱餐战饭,进军尖山坳!朕要亲自督战,看我军如何踏平鹰扬大营!”
翌日,黎明。
深秋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尖山坳两侧的山峦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在山谷之间的平地上,两支庞大的军队已经列阵完毕,遥遥相对。
东面,是鹰扬军。
六万大军肃立,鸦雀无声,只有战旗在晨风中猎作响。
严星楚采纳了段渊的建议,布下的是改良后的“鱼鳞阵”。
中军为核心,由严星楚帅旗和鲁南敬统领的后备精锐坐镇;左右两翼前突,如同鱼之两鳃,由段渊亲自指挥的步炮混编部队构成,阵型层层叠叠,既能相互支援,又能独立作战。骑兵则隐藏在阵型后方和侧翼,伺机而动。
西面,是周军。
五万大军同样军容鼎盛,士气高昂。
他们采用的是极具攻击性的“锥形阵”。
以黄震率领的五千京营重装骑兵为锋锐,其后是石宁指挥的精锐步兵主力,如同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直指鹰扬军的中军方向。
周迈的皇旗大纛立在锥形阵的后方高处,他本人金甲耀眼,意在激励全军。周军的阵型更显紧凑,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冲击力。
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一万大军,铺满了整个山谷平地,肃杀之气几乎让空气凝固。
战鼓声尚未擂响,但无形的压力已经让双方前排的士兵感到呼吸急促。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那是进攻的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方的战鼓如同雷鸣般擂响!
“咚!咚!咚!咚!”
“大周万胜!”周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黄震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前指:“京营铁骑!随我破阵!杀!”
五千重装骑兵如同脱缰的钢铁洪流,开始缓缓加速,马蹄声由疏至密,最终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无视了鹰扬军看似坚固的两翼,锥形阵的锋锐直插鹰扬军的中军结合部——那里,在段渊的布置中,确实是相对薄弱之处,意图引诱敌军深入,再以两翼夹击。
“来了!稳住!”段渊在中军靠前的位置,冷静地注视着如同移动城墙般压过来的周军骑兵集群。
他手中令旗挥动:“火炮准备!目标,敌军骑兵前沿,放!”
鹰扬军阵中,早已准备多时的近百门飞骑炮发出了怒吼!
火光闪烁,浓烟弥漫,炮弹呼啸着砸向冲锋的周军骑兵!
“轰!轰轰轰!”
炮弹落入骑兵集群中,顿时人仰马翻!
残肢断臂和破碎的甲胄四处飞溅。
周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但京营铁骑不愧是周军王牌,纪律严明,悍不畏死,在付出了数百骑的代价后,依旧穿过炮火覆盖区,速度不减反增,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撞向了鹰扬军的步兵防线!
“立盾!长枪!顶住!”前线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砰——!!!”
巨大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重装骑兵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就将最前排的盾阵撞得粉碎!无数鹰扬军士兵被战马撞飞,被长刀砍倒。
黄震一马当先,刀光闪烁间,已有数名鹰扬军校尉殒命其刀下,京营铁骑硬生生在鹰扬军的鱼鳞阵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好!黄将军威武!”后方观战的周迈忍不住大声喝彩。
石宁见状,立刻挥动令旗:“中军压上!扩大缺口!左右两翼牵制敌军!”
周军主力步兵如同潮水般涌向被骑兵撕开的缺口,试图将裂口彻底扯开,分割鹰扬军阵型。
鹰扬军中军,压力陡增!
严星楚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周军的骑兵突击如此凶猛,京营铁骑的战斗力远超预估。中军前沿已经陷入混乱,指挥系统开始出现迟滞。
“命令左翼甲营、右翼乙营,向中央靠拢,堵住缺口!”严星楚沉声下令。
然而,命令传达需要时间,而周军的攻势如同疾风暴雨。
就在这危急关头,段渊展现了他作为主将的应变能力。
他看出中军指挥已有些混乱,当机立断,接过了一线的指挥权。
“传令!中军前沿部队交替后撤重组,火炮部队,延伸射击,覆盖敌军后续步兵!骑兵第一、第二营,从左右两翼出击,侧击敌军骑兵两肋!不能让他们继续扩大战果!”段渊的命令清晰而迅速,通过旗号和传令兵迅速传达下去。
鹰扬军的素质在此刻体现出来。
尽管前沿损失惨重,但在段渊的有效指挥下,混乱逐渐被遏制。
后撤的步兵在军官带领下重新结阵,两翼的步兵也开始向中央挤压。更重要的是,隐藏在后方的鹰扬军骑兵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从侧翼狠狠凿向了突入过深的京营铁骑!
同时,鹰扬军的火炮再次发威,这次重点打击的是跟随骑兵涌上来的周军步兵。
炮弹落入密集的步兵阵型中,造成的杀伤远比对付骑兵时更大,周军步兵的攻势为之一缓。
黄震率领的京营铁骑虽然勇猛,但突入过深,此刻遭到鹰扬军步兵的顽强抵抗和侧翼骑兵的夹击,顿时陷入了苦战,冲击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
战场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双方士兵在这片狭窄的区域里舍生忘死地搏杀,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消逝。
石宁见骑兵受挫,步兵攻势被炮火延缓,立刻调整策略:“命令左军向前压迫敌军右翼!右军保持阵型,防止敌军迂回!中军步兵,变阵,锋矢阵,继续强攻!”
周军阵型变换,主力依旧死死咬住鹰扬军中军不放,试图凭借其精锐的步兵和旺盛的士气,硬生生砸开鹰扬军的防御。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僵持阶段。
双方火炮对轰,箭矢如雨,步兵方阵互相冲击、挤压、砍杀。战线如同拉锯般来回移动,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
严星楚坐镇中军帅旗之下,面色凝重。
鲁南敬手持长刀,护卫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大帅,周军攻势虽猛,但其锐气已泄三分。我军两翼稳固,段将军指挥得当,只要顶住这波进攻,胜负犹未可知。”鲁南敬沉声道。
严星楚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异变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