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客栈的青瓦上还凝着水珠。叶凡跨进门槛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凉意——那是内天地里青铜蛊罐残留的气机在警告,像前世被暗算时,识海深处跳动的血珠。
“哥哥身上的血味淡了。”楚红妆踮脚凑过来,发间银铃轻响,指尖的赤练蛊却突然钻进他袖中,“但这里......”她点了点他心口,“有股子冷意,比南疆的瘴气还沉。”
苏倾雪的琵琶搁在案上,断弦的位置用红绸缠了半圈。她倚着窗棂,晨光穿过她月白纱衣,将眼尾泪痣染成淡金:“王霸带来的三十七个死士,腰牌都是无极商会的。”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可三天前,无极商会的当家人刚在苍梧城给陈长老贺寿。”
林昭月的剑穗扫过叶凡手背。她本是垂眸擦拭剑身,这时突然抬眼,寒潭般的眼底翻起涟漪:“我追那面黑旗时,见旗面绣的不是普通云纹。”她用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是......”
“是‘极’字的变形。”叶凡接话。他握着秦挽霜递来的参汤,碗底还温着灶火的余温——和前世濒死时,那双手覆在他心口渡真气的温度,分毫不差。
秦挽霜的指尖在汤碗边缘顿了顿。她本是女扮男装的青衫,此刻却解了束发的玉冠,乌发垂落至腰,露出眉间一点朱砂:“今早收到密报。”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染了蝶香的信笺,“大楚的暗卫在南疆边境截到商队,车里装的不是丝绸,是玄铁。”
四盏灯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叶凡望着案头那株抽芽的海棠,突然想起王霸被吸进内天地前,眼底闪过的惊恐——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某种更古老存在的敬畏。
“他只是棋子。”叶凡捏碎信笺,火星噼啪溅在青砖上,“真正的棋手,在等我们露出破绽。”
苏倾雪的琵琶突然又断了一根弦。她起身时,裙裾扫过叶凡靴面:“我让寒梅阁的人查了。三天前苍梧山裂了道缝,有人看见陈长老的亲传弟子李剑锋往山里送过食盒。”她的声音甜得像蜜,“食盒里的,不是素斋。”
林昭月的剑“嗡”地出鞘三寸。她本就冷白的脸更添霜色:“苍梧剑宗的禁地,连我这个圣女都不能随意进。”她的剑尖指向窗外渐散的晨雾,“那玉牌......”
“是无极玉。”叶凡摸出袖中王霸掉落的青铜蛊罐。罐身刻着的百蛊图突然活了,金纹蛊虫沿着他手背爬上手腕,“前世我封印过一个叛徒,他的本命玉牌就叫无极。”
楚红妆的蛊虫突然从叶凡袖中窜出来,在桌上摆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她歪头盯着那虫阵,发间银铃乱响:“红妆的蛊母说,南疆的毒瘴这两天浓得反常。”她突然拽住叶凡袖口,指甲掐进他肉里,“哥哥,有人在养‘万蛊噬心阵’——要养这个,得用活人祭。”
秦挽霜的手指扣住腰间玉牌。那是大楚长公主的信物,此刻正泛着冷光:“我让暗卫调了边境驻军的布防图。”她将一卷羊皮纸摊开在桌上,用茶盏压着四角,“南疆的六个土司,有四个的驻军突然往盘龙山集结。”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红圈,“盘龙山脚下,有座废弃的祭坛。”
叶凡的内天地突然震动。青铜蛊罐里的金纹蛊虫全部钻进他识海,在眉心凝成一道金色符印——那是前世他镇压叛徒时留下的锁魂印。
“该去南疆了。”他站起身,九霄环佩在腰间轻鸣。这把前世陪他斩过九重天劫的古琴,此刻琴音里带着嗜血的颤音,“王霸的蛊罐认我为主,说明无极玉牌的主人,和前世那个叛徒脱不了干系。”
楚红妆立刻跳起来,发间银铃响成一片。她从腰间解下七彩腰链,往空中一抛,十二只金蚕蛊从链中飞出,绕着叶凡转了三圈:“红妆的蛊虫在南疆能探百里!”她歪头笑,眼尾上挑,“不过哥哥得牵好红妆的手——盘龙山的毒雾,会让人走三步就掉一层皮。”
苏倾雪将一个檀木匣塞进叶凡怀里。匣中是十二支淬了寒梅毒的银针,针尾系着她的一缕青丝:“每支针对应寒梅阁一处暗桩。”她的手指抚过叶凡手背,“若遇危险,捏碎银针,我会带着三百死士来接你。”
林昭月突然抽剑斩断自己一缕长发。她将发结系在叶凡腕间,剑穗扫过他耳垂:“我在苍梧山布了剑网。”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若你遇险,这缕头发会烧起来——那时,我便屠了整座盘龙山。”
秦挽霜解下自己的玄铁腰牌,塞进叶凡掌心。牌面刻着“大楚镇北”四个篆字,还带着她体温:“我让暗卫在南疆边境备了三千铁卫。”她望着叶凡的眼睛,“若你要战,我便让他们踏平所有敢挡路的土司。”
叶凡低头,看着腕间林昭月的发结,掌心里秦挽霜的腰牌,怀里苏倾雪的檀木匣,还有拽着他袖口蹦跳的楚红妆。晨光照在四人脸上,苏倾雪的泪痣,林昭月的剑眉,楚红妆的虎牙,秦挽霜的朱砂,都亮得像星子。
“等我回来。”他说。
南疆的风裹着湿热的瘴气扑面而来时,楚红妆的手突然攥紧了叶凡。她的掌心全是汗,发间银铃却响得欢快:“哥哥看,前面那棵老榕树——”她指着百米外遮天蔽日的古树,“树洞里住着金面老巫师,他知道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老榕树的气根垂下来,像无数条黑蛇。树洞里燃着两盏青灯,照出个枯瘦的老人。他的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里爬满血丝:“要问事,拿命换。”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你身上有蛊王气......”他突然瞪大眼睛,“是千蛊噬心罐的主!”
叶凡将青铜蛊罐放在地上。罐口的金纹蛊虫爬出来,在老巫师脚边摆出个“极”字。老巫师的黑布突然滑落。他空洞的左眼眶里,爬出一只指甲盖大的青蛊:“七天后,月圆夜。”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嗓音,“无极玉牌要引盘龙山的地火,烧尽南疆三千里——”青蛊“啪”地爆成绿雾,“而他要的,是地火里的......”
“够了。”叶凡捏碎蛊罐。金纹蛊虫如潮水般涌进老巫师七窍,他的身体瞬间干瘪成一具骸骨,“他要的是地火里的‘天道残章’。”叶凡摸着腰间九霄环佩,琴音里的嗜血之意更浓了,“前世我在盘龙山见过,那是长生境强者陨落时,天道法则凝成的残页。”
楚红妆的蛊虫突然全部飞回她体内。她的脸白得像纸,指尖掐进叶凡胳膊:“哥哥,盘龙山的瘴气......”她抬头望向山顶,那里不知何时罩了层黑雾,“在变浓,变得很快。”
叶凡的内天地剧烈震动。九霄环佩自动出鞘,琴弦震颤着指向北方——那里,是他们来时的客栈方向。
“该回去了。”他抱起楚红妆,内天地展开一道裂缝。风灌进裂缝里,卷着南疆的湿热,卷着盘龙山的黑雾,卷着老巫师骸骨上最后一片碎布——那布角绣着半朵墨梅,和苏倾雪琵琶上的纹饰,分毫不差。
客栈的灯笼在暮色里亮起时,叶凡推开木门。苏倾雪的琵琶声戛然而止。林昭月的剑从鞘中弹出三寸。楚红妆扑进秦挽霜怀里,带着哭腔:“姐姐,盘龙山的雾......”
叶凡望着案上四盏重新点亮的灯,灯光映着四人紧绷的脸。他摸出老巫师骸骨上的碎布,放在桌上。
“无极玉牌的主人,动了寒梅阁的人。”他说。
四盏灯同时爆起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