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山巅,凌霄剑宗主峰的议事台渐渐亮了起来。青石地面还带着露水的湿气,风吹过悬崖,吹动了站在高台上的李沧澜的衣角。
李沧澜站在中间,背挺得笔直,眼神冷静地看着四周。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没有花纹,腰上只有一条铜扣腰带,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威严。这里是历代宗主说话的地方,也是百年前那场大战后唯一没塌的建筑。
天空中星星还没完全消失,远处已经有飞舟一艘接一艘地从云海里飞出来。有的是木头做的,船头雕着凤凰;有的是金属铸的,上面有闪着光的符文。它们慢慢降落,停在悬空的平台上。各派的旗帜被风展开,哗啦作响。
药王谷最先升起红旗,红得像血,边上挂着七个小铃铛,一响就有药香飘出,能让人安心。天机阁展开黑底银线的星纹旗,旗子晃动时能看到未来几天的天气变化。散修联盟举起了无字黑旗,旗杆是寒铁做的,插进地里发出低沉的声音,震慑邪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边境三大世家的战旗:萧家的“断岳”、楚家的“焚心”、白家的“孤鸿”。这三面旗都用祖先的血浸过,快出事的时候会渗出血珠。现在旗子表面虽然安静,但仔细看能看到布上有细小裂痕,好像随时会裂开。
叶清歌站在李沧澜左边,穿一身白衣服,袖口绣了一道浅浅的剑痕。她右手按在剑柄上,指尖有点凉。这把剑叫“听雪”,一百年没出鞘了,可每次危险来临时都会自己震动。她知道,今天过后,这剑一定会见血。
林雪薇站在右边,穿素色裙子,头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她摊开一张薄薄的符纸,这是用冰蚕丝做的,专门记录盟约名单。她点了一下手指,一道灵光进去,纸上立刻出现很多名字,每个名字闪着不同颜色的光——金色是高手,蓝色是中坚,绿色是年轻人。
莫千崖蹲在地上,抱着一块青铜阵盘,上面有很多裂缝,像是用得太久。他皱着眉,手指在盘上划来划去,调整九个关键位置。他是唯一会“九枢联动大阵”的人,这个阵法是这次联盟的核心。
赵砚抱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跑过来,额头出汗。这本《共守名册》有半尺厚,封面是龙鳞皮做的,里面用灵兽筋当线装订,可以存千万人的神识印记。他恭敬地递上去:“宗主,三十七个门派,一百零八个据点,全都签了名。连西漠的‘影窟’也派人来了。”
李沧澜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
上面盖满了红色印章,老一辈修士的手印很深,像是拼尽全力留下的;年轻弟子用血画押,血迹还没干,有点腥味。这些名字背后,是一个个家族的命运,一个宗门的生死,甚至整个修真界的未来。
他抬头看向台下。
人群中站着各种人。有穿粗布衣服的散修,扛着断刀,满脸风霜,显然是常年在外拼命的人;有个背着药篓的老医师拄着拐杖,眼睛浑浊却透着锐利,那是炼过上百种毒丹才有的眼神;还有披重甲的边军统领,站前排,铠甲上有刀痕箭孔,胸前挂着一块破旧军牌,写着“镇北第三营”。
还有几位拄拐杖的老长老,白发苍苍,走路慢,但他们身上的气息让周围人不敢靠近。他们活下来了,经历过百年前那一战,现在回来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赎罪。
一个白发老人拄拐上前,声音沙哑:“我打过那场仗……那时候没人合作,都想抢功劳,保自家。结果呢?熔炉炸了,三万多人全没了,尸首都找不到。你们现在搞这个……真的有用?”
他说完,全场安静。
李沧澜没马上回答。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盒,放在桌上。盒子是整块昆仑暖玉做的,碧绿色,封口缠着九根金丝,每根都刻着古老符文。
他伸手,轻轻打开盒盖。
空气一下子变冷。
一块青铜残片静静躺在里面,表面斑驳,满是岁月痕迹。它不再发光,也不投影记忆,但所有人看到它的瞬间,心里都是一颤,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这不是信物。”李沧澜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它是警告。它告诉我,一个人再强,哪怕成了化神巅峰,也挡不住门后的东西。但如果所有人都站在一起——”
他抬手,掌心闪过一道金纹。
一道暗金色领域突然张开,覆盖整个高台,直径十丈。空气微微震动,灵力像雾一样流动,形成一层看得见的波纹屏障。大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脉和外界有了共鸣,仿佛天地规则正在改变。
更让人震惊的是——李沧澜没有吸收灵力,反而把体内的纯净能量释放出去。
九道光柱冲天而起,撕开晨雾,直冲云霄!
第一道打中药王谷的丹鼎,那口千年古鼎嗡嗡作响,炉火自动点燃,药香飘出十里远,连山谷里的灵鸟都被吸引过来;第二道落在天机阁的观星镜上,镜面立刻显现出新的星轨图,能预知未来七天的变化;第三道射向散修联盟的战鼓,鼓声自动响起,连敲三通,余音传遍百里,唤醒了护山大阵。
剩下的六道分别命中:
第四道——三大世家的守护碑,碑文重现当年血誓全文,鲜血般的字浮在石头上,久久不散;
第五道——边军大营的帅旗,旗杆晃动,一道军令符自动点燃,传到前线十万将士手中;
第六道——凌霄剑宗藏经阁顶,琉璃瓦震动,一道无形结界成型,挡住外邪;
第七道——云岭剑会的试剑石,原本没光的石头突然散发剑意,方圆百里所有佩剑的人都感应到了;
第八道——地脉巡防队的镇灵桩,断裂的桩子自己修复,地底躁动的阴气立刻平息;
第九道——北境雪原的一座废弃哨塔,百年没人去过。此刻塔顶亮起一盏蓝灯,表示防线重新连接。
每一道光落下,对应的势力代表都身体一震,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的灵脉……和他们的连上了!”一个散修喊出来,抓着同伴的手臂,“我能感觉到药王谷那边的能量!就像……我们变成一个人了!”
“不是连灵脉。”林雪薇指着符纸,冷静地说,“是结了联动阵。只要一方遇袭,消息立刻传给所有人,支援半炷香内就能到。谁想切断联系,就会被反噬。”
老人愣住,回头看他门下弟子。那人正拿着传讯符,激动得脸都红了:“师尊!药王谷刚传来消息,他们的防御阵已经同步更新了!我也收到权限了!”
台下开始乱了。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检查自己的法器,确认是不是真的连上了;更多人抬头看着还没散的光柱,眼神变了——从怀疑,到震撼,再到敬畏。
李沧澜收手,领域消失。
但他体内一阵钝痛,像是血管里有沙子在流,五脏六腑都被压着。他咬牙忍住,站得笔直,不让别人看出他不舒服。
“我们不是要组个联盟。”他说,声音低但坚定,“我们要建一道墙。朋友来了,开门欢迎;敌人来了——”
叶清歌拔剑三寸。
寒光一闪,剑气割裂空气,发出轻微爆响。全场安静,连风声都停了。
“——砍了再说。”
台下爆发出吼声。
一个年轻弟子跳出来,满脸通红,眼里发亮:“我愿加入先锋队!我去查南岭那些废弃矿洞!最近总有黑雾冒出来!”
“算我一个!”另一个汉子跟着喊,身材高大,背着巨斧,“我在西漠三年,知道哪些地方藏人!那些地下祭坛,根本没人敢进!”
几个老修士想拦,却被晚辈抢先说:“您当年能拼,我们也能!不能总让您扛着!这一代的仗,该轮到我们上了!”
老人张了张嘴,最后没说话,把手里的旧令牌递出去。那是块铜牌,刻着“镇魔”二字,早已发黑,是百年前敢死队唯一的遗物。
李沧澜转头看莫千崖。
莫千崖站起来,掀开黑布,下面压着七块石板,每块都刻着扭曲的古老文字,是上古时期的“血誓文”。
“重启血契盟约。”他声音不大,却传进每个人心里,“参战的人,三大家族保你们家人安全,护你们宗门周全。如果战死了,后代我们养,仇我们报。”
人群哗然。
这是百年没用过的誓约。当初签这约的十三个门派,现在只剩五个还活着。别的,要么毁于战火,要么因背叛被除名,早就没了。
“你疯了?”一个灰袍人低声喝道,“这事哪轮得到你做主?你只是个阵法师,凭什么替天下人决定生死?”
莫千崖冷笑:“当初是谁跪着求我家开商路活命?粮草断了,门人饿死一半,是你亲自带族长磕头求救。现在装什么清高?”
灰袍人脸色涨紫,嘴唇抖了抖,最终闭嘴退下。
这时,那个参加过百年前战争的老长老走上台。他手里拿着一把断剑,布满裂痕,只剩半截。
“这把剑,”他声音发抖,眼里有泪,“埋了八十年。当年我们七个门派联手,布‘七星锁魂阵’,差点守住熔炉核心。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他抬头看向台下的年轻人:“你们不怕死,我们怕的是你们白白送死。经验,是我们唯一能给的东西。”
说完,他双手捧剑,用力插进地面。
嗡——
一道微弱却纯粹的剑意扩散开来,不锋利,却让所有年轻弟子心头一震,仿佛听见了过去的战场厮杀。
叶清歌上前一步,抽出长剑横在胸前:“我带实战训练队。每天两场对抗,用真招,不准留手。伤了治,死了记名。我要你们记住疼,才能活着回来。”
林雪薇也举手:“我管疗伤阵和预警系统,谁受伤第一时间拉回来。但提醒一句——别指望我会救蠢货。战场上犹豫一秒,就是害死队友。”
赵砚翻开册子,大声说:“情报网二十四小时运转,发现异常立刻通报。我已经派三百密探进各大城镇,盯住所有可疑人物。特别是那些突然暴富、行为古怪的商人,很可能已被敌人控制。”
李沧澜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笑得很淡,却像冬天的第一缕阳光,驱走了长久的阴霾。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玉,扔向空中。
玉片悬浮,映出《青冥共守书》的最后一行字:
“凡我修士,不分宗门,不论出身,共守人间清明。”
“这句话不是写给人看的。”他说,“是刻给未来听的。”
台下安静。
片刻后,一声大吼打破沉默。
“共守清明!”
一人带头,万人呼应。
声音滚过群山,惊起千鸟,连湖里的蛟龙都震动。
李沧澜抬起右手,掌心金纹再现。这次他没放灵力,而是握紧拳头,把最后一丝能量压进血脉。他知道,过度使用混沌灵窍会伤身体,但他没得选。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痛,像无数细针扎进骨头。他没松手,反而挺直脊梁,任汗水滑落鬓角。
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
真正的敌人,还没出现。
远处山门外,一面新旗正在升起。布是粗麻的,边上有补丁,明显是临时做的。但它迎风招展,毫不逊色。上面用黑墨写着四个大字:
猎枪已备
风吹得旗啪啪响,像战鼓。
李沧澜望着那面旗,慢慢抬起左手。
手指刚碰到旗绳——
忽然,天边一道红光划破长空!
众人抬头,只见北方云端裂开一道缝,一团黑色漩涡缓缓转动,中心浮现出一座巨大的门影。门缝透出猩红光,还有低沉的吟唱声,像是从地狱传来。
“它醒了。”莫千崖喃喃。
林雪薇迅速掐诀,符纸燃烧,显出最新警报:“北境地脉异动!三处镇灵桩同时断裂!”
叶清歌剑锋一转,指向北方:“先锋队集结!目标:黑渊入口!”
赵砚立刻下令:“传令各部,启动一级戒备!关闭所有非必要传送阵!”
李沧澜松开旗绳,转身走向高台边缘。
他望着那扇越来越清晰的门影,低声说:“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随即扬声宣布:“从今天起,凌霄剑宗开放藏经阁三层以下典籍,允许各派弟子查阅。同时设立‘共守讲坛’,每月由不同门派轮流讲课,交流战斗经验和阵法。”
众人惊讶。
大战将至,他竟要公开秘藏?
李沧澜不说原因,只道:“知识不该锁在墙里。只有人人都会战斗,才能真正守住这片天地。”
他又看向叶清歌:“你带第一批突击队,今晚出发。我会让藏经阁提供‘破界符’和‘归元丹’作为补给。”
叶清歌点头,目光坚定。
天渐渐黑了,议事台的灯一盏盏亮起。不像往日冷清,今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派忙着交接任务,调配资源,画地图,设防线。
而在凌霄剑宗后山,一间尘封已久的石室悄悄打开。
里面摆着七具棺椁,每一具都封印着一位百年前战死的英灵。棺盖刻着名字和功绩,最后一具最特别——上面写着:“萧无烬,玄甲萧家最后一位家主,死于熔炉崩塌之役,魂魄不散,执念未消。”
深夜,一道身影走进石室。
是李沧澜。
他提着一盏幽灯,灯光淡紫色,是用千年怨魂炼成的,能唤醒执念体。
他站在第七具棺椁前,轻声说:“前辈,若您还有意识,请回应我。”
很久,棺内传来一声叹息。
接着,一道虚影缓缓升起,是个穿黑色重甲的男人,面容刚毅,双目紧闭,胸口插着半截断矛。
“你……是谁?”虚影开口,声音沙哑。
“我是李沧澜。”他答,“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虚影沉默片刻,终于睁开眼。
那一瞬,石室温度骤降,墙上结出冰霜。
“我们本可以赢。”他说,“但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有人提前打开了‘逆灵阵’,导致熔炉失控。那个人……穿着天机阁的衣服。”
李沧澜瞳孔一缩。
天机阁?
他记得,现任天机阁主,正是当年七位核心之一……
真相,才刚刚揭开一角。
而远方,那扇门,正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