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绝命棋局血金阙(拾玖)
第十九回 星青史如镜·荒冢话凄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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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八年,秋
深夜,偌大的盛京皇宫,被一种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所笼罩。宫灯慌乱地移动,脚步声急促而压抑,太医们面色凝重地穿梭于清宁宫内外。
白日里尚在处理政务的皇太极,当夜竟无任何预兆地端坐于暖阁炕上,“无疾”而终,猝然驾崩,享年五十有二。
这位一手将后金推向大清帝国、志在吞并天下的雄主,他的生命乐章,在最辉煌、也最微妙的时刻,戛然而止。
由于他生前并未明确册立储君,也未留下任何传位遗诏,这座刚刚展现出宏伟气象的帝国大厦,其核心管理层瞬间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
原本在皇太极皇权高压下勉强维持平衡的各方势力,终于在一瞬间失去了最后的震慑,压抑已久的欲望与矛盾,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一场关乎国本、决定帝国未来命运的激烈争夺战,在皇太极尸骨未寒之际,便已如火如荼地展开。
主要的角逐者有两方。一方是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身为长子且得到两黄旗大部分勋贵坚决拥戴的肃亲王豪格,他几乎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志在必得。
另一方,则是同样军权在握、智勇双全、得到两白旗鼎力支持、且自身便有问鼎之心的睿亲王多尔衮,及其同母弟豫亲王多铎。双方势均力敌,剑拔弩张,议政王大臣会议上争吵不休,几乎到了兵戎相见、帝国分裂的边缘。
盛京城内,军队暗中调动,气氛紧张得如同布满火药的仓库,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将皇太极毕生心血炸得粉碎。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局之中,永福宫的庄妃布木布泰,展现出了她一生中最为精湛、也最为关键的政治手腕。她不再是那个仅仅在深宫中经营势力的妃子,而是毅然走到了前台,成为了决定历史走向的关键人物。
她深知,无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最终胜出,她与年幼的福临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她必须为自己和儿子的生存,杀出一条血路。她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以及多年来对各方势力的深入了解和暗中经营的人脉,巧妙地周旋于豪格与多尔衮之间,进行着惊心动魄、纵横捭阖的壮举。
她向多尔衮陈明利害,若豪格继位,以其刚愎性格,必不容功高震主的睿亲王;反之,若多尔衮强行登基,则名不正言不顺,必引发两黄旗的殊死反抗,内战一起,大清基业可能毁于一旦。
她提出了一个看似妥协、实则深谋远虑的方案。就是拉拢多尔衮拥立年仅六岁的皇九子福临为帝,由睿亲王多尔衮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共同辅政,担任摄政王。
这个方案,巧妙地平衡了各方利益。对多尔衮而言,虽未直接登基,却获得了实际上的最高权力——摄政,且避免了与豪格阵营的立即火拼。
对支持豪格的两黄旗而言,福临同样是皇太极之子,帝系仍在一脉,总比皇位落入旁支多尔衮的手中要好,且保留了未来的机会,而对布木布泰自己,则确保了儿子的帝位和自身的安危。
经过紧张激烈的博弈和密议,这个折中方案最终被各方勉强接受。大清国的权杖,就这样落在了一个懵懂孩童的手中。
福临登基,改元顺治,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为摄政王,而实际上大清的权柄,尤其是军事大权,迅速向雄才大略、手段强硬的多尔衮手中集中。
在这场权力重新洗牌、格局天翻地覆的过程中,那些沉埋在岁月尘埃下的往事,如同沉船上的货物,被汹涌的暗流再次翻搅上来。
当年莽古济一案的某些“真相”和细节,尤其是那枚曾引发暗潮的玉佩及其所暗示的内容,被有意无意地、作为一种政治攻击的利器,在高层的小圈子内再次被提及。多尔衮在巩固权力、打击豪格余党及朝中异己时,便巧妙地利用了这些陈年旧事。
虽然主要的“罪责”在公开层面仍被牢牢地钉在已死的莽古尔泰和锁诺木杜凌身上,但皇太极在其中扮演的、不那么光彩的、为巩固权力而构陷亲妹的角色,以及当年那些积极执行构陷、如今可能站在豪格一边或成为多尔衮障碍的勋贵大臣的过往行径,开始在最高层的权贵圈子里被私下议论、传播。
这并非为了正义,而是为了权力,为了将政敌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削弱其势力与声望。历史的真相,在权力的需要面前,成了可以随意裁剪和利用的工具。
年少继位的顺治皇帝福临,天资聪颖。最终在多尔衮病逝后,得揽大权,亲理政务。这位年轻的皇帝,此时依旧需要母亲孝庄太后布木布泰的辅佐,去解决摆在他面前的巩固皇权、扫除摄政王余党、稳定天下的重重挑战。
对于姑姑莽古济的旧案,他确实从母亲那里听闻过一些宫闱深处的隐秘版本,或许在翻阅旧档时产生过疑问。但出于种种现实的政治考量,他选择维护皇父皇太极的“英明”形象以维持皇权神圣性、避免翻旧账引发新的朝局动荡、以及不愿深究那些可能牵连甚广的陈年恩怨。
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建议,他并未为“莽古济血案”公开平反昭雪。那场惨剧,在官方层面上,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定论,无人可以撼动。
然而,或许是基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是对过往残酷斗争的一种无言反思,顺治帝对莽古济流散在外的后人,给予了一定程度的优抚。
比如说,将其某个远支后代收录入闲散宗室,给予微薄俸禄,使其不至于冻馁而死。又比如说,允许宗室的子女与其他宗室通婚,让宗族的血脉传承下去。
这微不足道的恩典,像是一滴迟来的露水,落在早已焦枯的土地上,化作一片片的绿洲。与其说是补偿,不如说是一种试图安抚历史幽灵的姿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