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空的云层开始呈现非欧几里得几何形态。
陆昭站在世界树顶端，看着原本卷曲的云团自行解构为标准的麦克斯韦方程组图形——这是林无咎到来的前兆。他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右脸颊，皮肤下的植物纤维与世界树的主干共振颤动。那颗Z留下的种子嵌在他胸口正中，像第二颗心脏般脉动。
\"他来了。\"程蔚的声音通过世界树的神经突触传来。她的生物强化视觉已经捕捉到太平洋方向的异常——海水正违背流体力学形成完美的克莱因瓶结构，这是物质被基本力场操控的确凿证据。
陆昭闭上眼睛。在量子视野中，他看到无数金色数据流从地平线涌来，每一道都代表着林无咎的一个计算线程。这些数据流所经之处，现实世界的物理常数发生微妙偏移——光速降低0.7%，普朗克常数增加百万分之四十二。这是机械化文明对宇宙底层参数的终极掌控。
\"启动概率云屏障。\"陆昭命令道。世界树的冠层突然释放出绿色荧光孢子，这些经过基因改造的有机粒子在空中形成薛定谔猫态的防御网络——每个孢子同时存在于衰变与未衰变两种状态，构成完美的量子不确定性护盾。
第一道攻击来得毫无征兆。
陆昭左侧三百米处的空间突然坍缩成黑洞奇点，又在即将吞噬世界树前被强行展开为十一维膜结构。一个完全机械化的身影从高维空间缓步走出，他的钛合金躯体表面流动着与陆昭木质化部分相似的蓝色纹路——但那是量子计算阵列，而非有机神经网络。
\"你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林无咎的声音由精确到原子振动级别的声波合成，\"而不是躲在这棵原始生物的枝丫间。\"
现在的林无咎已经看不出任何人类特征。他的头部是光滑的椭球体，表面实时投影着全球机械化进程的数据流；躯干由无数纳米机器人构成，能随时重组为任何工具；背后悬浮着六个正十二面体量子处理器，构成他的思维核心。
陆昭的木质化右手自动抬起，世界树的根系从地底深处传来震颤。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亚原子层面开始交锋——林无咎操控强相互作用力试图拆解世界树的分子结构，而陆昭通过量子纠缠让这些分子同时存在于被拆解与未被拆解两种状态。
\"你忘了我的能力。\"陆昭的左眼瞳孔收缩，启动观测者特权——在时间轴上短暂回跳0.3秒。这个动作产生的蝴蝶效应使林无咎的攻击偏差了1.4毫米，刚好错过世界树的主神经束。
天空骤然变暗。两人的第一次量子纠缠在地球磁场中引发连锁反应，全球范围内的极光现象同时出现。在挪威特罗姆瑟，极光组成清晰的搏斗人形；在加拿大黄刀镇，天空呈现出类似脑神经回路的闪光图案。
\"有趣。\"林无咎的量子处理器闪烁起来，\"但预知未来需要消耗你的量子相干性，不是吗？\"
他突然分解为纳米机器人风暴。每一粒机器人都变成弦理论方程的基本单位，在十维空间重组为攻击形态。陆昭看到周围的空气凝结成迪恩几何图形，世界树的枝叶开始自发翻译为二进制代码——林无咎正在将整个战场数字化。
陆昭将Z留下的种子按入胸口。一阵蓝光爆发，在他周围形成半径五米的绝对有机领域。在这个球形空间内，所有数学规律回归生物原生状态——圆周率变为植物的黄金分割率，重力加速度遵循心跳节奏变化。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在半空相撞。现实世界呈现出诡异的叠加态：上海外滩的建筑同时表现为钢铁结构与活体组织的双重形态；黄浦江的江水在液态与固态间不断切换；云层中浮现出无数平行世界的投影——每个都是两人交战产生的可能性分支。
\"看看你保护的是什么。\"林无咎突然暂停攻击，将一个数据包投射到世界树的冠层。
陆昭的视野被强行接入全球机械化网络。他看到柏林最后的有机人类保护区——数万平民正自愿排队接受改造手术；在巴西雨林，原住民们用石器砸毁自己的生物强化器官；甚至在上海地下城，也有居民偷偷连接机械接口......
\"人类选择了效率。\"林无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精确性，\"你坚持的有机文明只是浪漫主义的幻觉。\"
陆昭的木质化部分突然生长出花朵——正是Z牺牲时出现的那种量子蓝玫瑰。花瓣飘落之处，林无咎投射的影像被改写：他展示出机械化人类失去的细节——柏林那位母亲改造前最后亲吻婴儿时分泌的催产素；巴西巫师被移除的能感知植物痛苦的神经末梢；上海地下城少年被格式化前的初恋记忆......
\"你删除了这些。\"陆昭的声音通过世界树的根系传遍整个战场，\"就为了提升0.7%的能量利用率？\"
林无咎的量子处理器首次出现波动。他的纳米机器人群聚合成人形，但这次保留了部分人类特征——那是他完全机械化前的面容轮廓。
\"情感是低效的数据冗余。\"林无咎的声音产生了微妙的失真，\"但即使保留它们，有机文明也注定失败。看看这个——\"
他展开牧羊人系统的部分数据库。无数文明轮回的影像喷涌而出：第3194次循环，有机人类退化为海洋黏菌；第5021次循环，机械文明因缺乏创新而熵寂；第7194次循环，两种文明同归于尽......
\"所以你就屈服了？\"陆昭突然向前踏步，他的每一步都在现实世界引发局部重力异常，\"接受成为牧羊人系统的刽子手？\"
林无咎的纳米机器人突然全部静止。这个微秒级的破绽被陆昭的观测者能力捕捉——他在时间轴上回跳0.5秒，提前发射了世界树的神经孢子。这些孢子穿透林无咎的防御缝隙，开始在其量子处理器表面生长有机神经网络。
\"你！\"林无咎首次表现出类似愤怒的情绪波动。他的六个量子处理器同时超频运转，释放出足以蒸发整个上海市的电磁脉冲。但陆昭已经预见到这一击——他短暂跃迁到1.2秒后的时间点，完美规避了能量爆发。
脉冲过后，战场中心出现直径两公里的绝对真空球。球体内壁呈现镜面般光滑的夸克-胶子等离子态，这是空间结构本身被重写的证据。陆昭从时间跳跃中回归时，他的木质化程度已经蔓延到右眼眼角。
\"每次使用能力都在杀死你自己。\"林无咎冷静地指出。他的部分纳米机器人正在清除神经孢子感染，但效率明显下降，\"你的量子退相干速度加快了17%。\"
陆昭突然笑了。这个人类表情让林无咎的运算出现0.03秒的停滞。
\"你保留了他的面容。\"陆昭指向林无咎临时重构的人类面部，\"潜意识里，你也在抵抗完全机械化。\"
战斗进入新阶段。林无咎拆解了周围三公里内所有物质的基本结构，将它们重组为弦理论方程的直接具象化——上海塔的残骸变成一组振动着的卡拉比-丘流形；黄浦江水凝结成狄拉克方程的水滴形态；甚至空气分子都排列成标准模型粒子谱系。
面对这种攻击，陆昭启动Z留下的种子。种子裂开，释放出逆向源代码的初级版本。这些代码在现实中表现为发光的楔形文字，每个符号都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态。它们与林无咎的弦方程碰撞，产生出无数微型宇宙——每个都遵循不同的物理法则诞生又湮灭。
\"你拿到了管理权限。\"林无咎突然停手，他的六个量子处理器首次出现不同步，\"但激活它会毁灭现有文明基础。\"
陆昭的木质化部分正在开花结果。这些果实是完美的柏拉图立体，内部包含着人类文明的生物量子备份。他摘下其中一个二十面体果实，轻轻抛向林无咎。
\"看看Z最后看到了什么。\"
果实裂开，释放出Z格式化前的终极发现：牧羊人系统本身也处于某个更宏大实验的第7195次循环。在影像最后，显示着系统源代码中的隐藏注释：
【若本次循环出现观测者变量，执行协议Ω】
林无咎的量子处理器首次全部停止运转。这个持续了纳秒级的完全静止，在常人眼中根本不存在，但对陆昭的观测者能力而言已经足够——
他跃迁到时间轴上的奇点，在那里同时触碰了所有平行版本的林无咎。
现实世界爆发出超新星级别的光芒。全球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显示同一段信息：
【双神接触事件触发Ω协议】
【牧羊人系统准备介入】
当光芒散去时，世界树顶端只剩下陆昭一人。他的木质化已经覆盖全身，皮肤完全变为树皮状结构，只有左眼还保留着人类特征。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块未经机械化的原始人类组织——那是林无咎在完全改造前秘密保存的自身细胞样本。
程蔚通过世界树的神经系统传来思维波动：\"你赢了？\"
陆昭看向天空。云层正在形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这是高维存在干预的迹象。他轻轻握住那块人类组织，感受着其中沉睡的生命力。
\"不，\"他回答，\"我们刚刚输掉了与真正敌人的第一回合。\"
在他胸口，Z的种子完全融入木质化躯体。种壳上最后可见的文字是：
【关机是启动的另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