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周数结束了庭审,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与竹剑扬约定的地点。
这次见面是纯粹的私人聚会,与拆迁案件无关。
手机里,早早就收到了竹剑扬发来的地址。
周数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竹剑扬选的餐厅,竟是一家以法式料理闻名的高档私奢餐厅。
周数心里明镜似的,这老小子明显是在变着法地恶心他。
但碍于太久未见,便没有当场戳破他的小心思。
二环的堵车状况,周数回国后算是彻底领教了。
他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出“半小时”的讯息发过去。
又掏出工作手机,噼里啪啦地回复着堆积如山的消息。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时,他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就连科技都进步神速。
现在他们熟练地用着微信交流,哪还有当年发短信时,一毛钱一条的那种郑重其事。
很快,出租车稳稳停在餐厅门口。
周数手掌随意拢起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抖了抖风衣,双手插兜,走进旋转门里。
果然不出所料,竹剑扬就是有意在恶心他。
两人落座后,竹剑扬非逼着周数用英文点餐。
当流利的法语从周数口中自然流出时,竹剑扬的神色变了变。
随即翘起二郎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数耐着性子,陪他玩这种“留学生”戏码。
却在偶然瞥见竹剑扬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白发时,眉头微微一皱。
“开门见山吧,老扬。”
周数扔掉手中刀叉,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惊得低头啃着生牛肉的竹剑扬,猛地抬起头来。
“晚上还有个案件需要梳理,我没多少时间。”
周数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在竹剑扬脸上细细打量。
这小子的五官几乎是等比例长大。
除了眼睛越来越小之外,那张一张嘴就能咧到后脑勺的大嘴,让周数一眼就认出了他。
竹剑扬小时候就是个时髦精。
学生时代别人都穿着校服运动鞋,他偏偏总是一身五颜六色的打扮。
短发用夹板夹得根根直立,耳朵上更是扎了三四个耳洞,挂满银光闪闪的饰品。
如今,虽然外表穿着斯文,但一头褪了色的黄毛,额前仍旧高高做了个前刺发型。
指间戴满西太后风格的首饰,腿上穿着破洞牛仔裤,紧紧勒住臀部。
在人群中,活像一根会移动的竹竿,格外显眼。
周数知道这种打扮现在有个时髦的词,叫“亚比”,简称亚文化。
他看着竹剑扬染成浅色的两条细眉毛,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从前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给他带早餐的小男孩儿身影。
眼见周数图穷匕见,竹剑扬索性不再伪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慢条斯理地撩起餐巾,轻轻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渣。
随后手腕一抖,挑衅似的将餐巾随意甩在周数的餐盘上。
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
眉眼下压,眼神里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直说了吧,周律。”
竹剑扬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咱俩叙旧归叙旧,你现在又是我的代理律师,我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但……”
他顿了顿,嘴角突然溢出一声冷笑。
“你小子能来赴约,咱俩都心知肚明,你究竟是为了谁来的。”
竹剑扬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像两把利剑直直刺向周数:“上次在律所没说完的话,咱今天索性说个明白。”
“周律,您当年可是实打实传出来的死讯,如今突然现身,这操作……不地道了吧?”
周数懒得再跟他绕弯子,索性“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金属与大理石的碰撞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相泽燃在哪?”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竹剑扬耳边。
“我需要知道这一切。”
他顿了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竹剑扬。
“另外,这对你家的案子同样至关重要。”
“一桩桩,一件件,最好越详细越好——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说到案子上,竹剑扬果然微微抿嘴,垂眸陷入沉思。
周数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索性加重筹码。
“我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地道的人。”
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锐利如刀。
这一点,我想你最清楚。”
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突然变得危险:“无论如何,我这次回国都是为了相泽燃。”
“就算你不说,凭我现在的能力,会查不出来他在哪吗?”
谁知竹剑扬忽然叹了口气,眼中的攻击性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只余下一片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仰起头,嘴角牵动出一抹惨淡的笑。
仿佛在无声地责怪周数,又像是在与过去和解。
“也许……现在的你,的确有足够的能力帮到他。”
竹剑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心底挤出来一般。
“可他,很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落地窗外摇曳的树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约你出来,也是想告诫你——”他猛地转过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不要轻易试图接近他!”
周数冷冷观察着竹剑扬的反应,似笑非笑的神情里藏着几分玩味。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点着太阳穴,歪了歪头,像只慵懒的猫。
“喔?”
他余光瞥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可是,我已经见过他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他似乎,没你说得这么严重。”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竹剑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餐巾滑落在地也没察觉。
他夸张地咧开嘴角,细长眼睛瞪得滚圆,额前的黄毛都跟着颤动起来。
这模样,倒与少年时期那个一惊一乍的竹剑扬别无二致。
周数颔首,垂眸回味着那次的相逢。
窗外霓虹灯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眉宇间那股冷冽更添几分神秘。
“我不光见过他。”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餐刀,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还差点睡在一起。”
“噗——”竹剑扬像被踩了尾巴,猛地拍桌而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指着周数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他要是能跟你睡在一起,我竹剑扬倒立吃这顿饭!”
“为什么不可能?”
周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目光如炬地盯着竹剑扬,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静待对方自投罗网。
果然——
竹剑扬紧皱眉头,那双细眉几乎拧成一团,眼神里满是嫌恶。
仿佛周数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双手抱胸,身子往后一仰,吊儿郎当地撇了撇嘴。
“他一个已婚人士,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周数脸色骤然一沉,眼神瞬间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