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战马冲了进来,纷纷打着响鼻减速。
行进没多远,地面已经变成泛着油光的黑泥,马蹄踩在上面,发出黏腻的声响。
“全体下马!”
林川翻身落地,一把拽下马背上的女子。
“三队风雷炮断后!其余人拆马鞍毡垫!”
训练有素的战兵立刻行动起来。
几名战兵迅速在涧口两侧岩缝架起六门风雷炮,装进炸药包。
“垫子捆在鞋底,越大越好!”
林川单膝跪地,将硬毡垫绑在靴子底下。
这种用毛毡增大受力面的方法,是物理学的基本知识。
“一队长矛探路,二队、四队,砍树枝芦苇,捆成捆!”
林川快速下达指令。
鬼涧愁外,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离近了。
穿过迷雾,几乎能看到晃动的火把。
“装填完毕!”
“装填完毕!”
“装填完毕……”
负责风雷炮的战兵们纷纷喊道。
“自由发射!”林川一声令下。
六门风雷炮的引线几乎同时嘶嘶作响。
刹那间,整片山涧都被橘红色的火光照亮。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震散了迷雾,也震落了岩壁上的碎石。
特制的炸药包在半空中解体,数百枚铁蒺藜化作致命的暴雨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的十余骑瞬间被掀翻,战马嘶鸣着栽倒在地,后方收势不及的骑兵接连撞上,涧口顿时乱作一团。
浓烟中传来凄厉的狼戎语咒骂,但追击的阵型已经彻底崩溃。几匹受惊的战马甚至调头冲撞本阵,将后续部队堵在了狭窄的涧口外。
“补射一轮,立即撤退!”林川的吼声穿透迷雾。
女子剧烈挣扎着,望向涧口方向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惊恐。
前方探路的战兵已在雾中深入数十步。
林川拽着女子往里走,战马也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
“轰轰轰——”
又是一轮齐射之后,嘈杂的声音被阻在了涧口外。
三队的战兵们扛着风雷炮跟了上来。
“啊——救我!”
前方突然传来王狗蛋惊惶的呼喊。
只见他半个身子已经陷入泥沼,正疯狂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扔两捆树枝!”林川一声厉喝。
两名战兵反应极快,立即将准备好的树枝捆抛了过去。
王狗蛋死死抱住救命稻草,终于止住了下沉之势。几名战兵合力拖拽,硬生生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大黄!救救大黄!”
王狗蛋哭喊着指向自己的战马。
那匹枣黄色的骏马已经陷到脖颈处,正绝望地昂着头嘶鸣。泥浆像活物般蠕动着,一点点将它吞噬。
胡大勇一把拎起哭嚎的王狗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没时间哭鼻子!”
这一巴掌打得王狗蛋嘴角渗血,却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众人沉默地看着大黄最后挣扎了几下,最终消失在黑褐色的泥沼中。
“走啊!”
昏暗中,队伍继续缓慢向前。
淤泥没过脚踝,又黏又滑,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人和马排成长蛇阵,最前面的战兵手持长枪探路。
枪尖每次插入淤泥,都要仔细感受阻力,稍有不慎,就可能踏入致命的暗涡。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
能见度不足十步,队伍只能靠绳索相连。
每个人的脸上都结满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雾水。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时,前方的淤泥渐渐变得坚实。探路的战兵突然加快脚步,长杆戳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到硬地了!”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红柳林,队伍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但没人敢放松警惕,依旧小心翼翼地踩着前人的脚印。直到双脚踏上长满苔藓的岩石,才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林川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沙哑着嗓子道:“休整一下。”
胡大勇立刻组织人手警戒,二狗则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战兵开始清点损失。
林川靠在一棵歪脖子红柳上,目光扫过横七竖八躺倒的众人。
出发时的四十名精锐,现在只剩三十八人。
还有五人挂了彩,其中斥候小六子伤得最重,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战马损失更大,三十五匹战马浑身泥浆,有三匹永远陷进了沼泽里。
这些损失固然让人心疼,但血狼部付出的代价更大。
那冲天的大火不仅烧光了他们的粮草,被抢走的马群更是让他们雪上加霜。别说短期内恢复战力,就是今年冬天,恐怕都有不少血狼部的人要饿肚子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绑在树下的女子身上。
少女昂贵的狼裘沾满泥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然倔强地瞪着他。
像极了草原上被围猎的母狼。
林川缓步上前,冰冷的刀锋轻轻抵在女子下巴上,迫使她抬起头来。
“阿茹居次?是你的名字?”
女子倔强地别过脸去。
“我得知道你的分量。”林川的声音骤然转冷,“否则,只能把你扔进沼泽地里。”
女子浑身一震,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林川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那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阿茹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死死锁住匕首。
“做个交易如何?”林川晃了晃匕首,“你告诉我名字的含义,我告诉你它的来历。”
女子的睫毛轻颤,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阿茹居次……是我的封号。”
“封号?什么意思?”
“白鹿……公主。”
林川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早知此女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血狼部大酋长的掌上明珠。
在狼戎各部,居次不仅是大酋长之女的尊称,更象征着部族的传承。
而“阿茹”这个封号……
他想起草原上那个古老的传说:白鹿现世,王权更迭。
“该你了。”阿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
“匕首的来历。”她目光灼灼,带着几分急切。
林川摩挲着刀柄,轻描淡写道:“从一个黑狼部百夫长身上缴获的。”
“缴获?”阿茹一愣。
“就是我杀了他,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就归我了。”
听到他的话,阿茹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紧绷的肩膀竟微微放松,嘴角甚至浮现出……
一丝笑容?
“你认识他?”林川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变化,“莫非……是你的情郎?”
“他也配!”阿茹突然激动起来,眼中露出深深的厌恶。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把匕首?”林川追问道。
阿茹沉默了下来。
她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和这个汉人没什么可说的,也说不出口。
她怎能告诉这个汉人,这两把匕首的来历?
它们本是阿爹的一对宝贝。
去年冬祭时,阿爹当着各部首领的面,将其中一把匕首赐给了黑狼部四王子乌尔都。
而另一把,阿爹留给了她。
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阿爹这是当众表态,血狼部与黑狼部联姻。
她永远记得乌尔都接过匕首时得意的笑容,那笑容让她恶心。
因为乌尔都坏事做尽,还糟蹋过几个黑狼部的牧羊女!
萨满说过,这样的人不配得到长生天庇佑。
“不打算说?”林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那我猜猜……这应该是定情信物吧?”
“你!”阿茹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住才没有流下来。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怎能承认,眼前这个沾满族人鲜血的汉人,阴差阳错地替她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的心,让她既羞愧又解脱。
林川没再理她,转身对着休整的队伍吼道:
“都给我打起精神!血狼部的追兵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赶在他们前头渡过黑水河!”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