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珩非一直觉得,池司瑾才是被池家偏爱的那一个。
实际上,他们的父亲并不是白手起家。池家祖父那辈涉黑,是真真有着刀口舔血的经历,才换来了如今的生活。
池家祖父早年喜欢豢养野兽猛禽,将它们困于同一个笼子里,看他们相互撕咬残杀。
慢慢地,他琢磨出来了筛选孙辈继承人的方法。
池珩非出生后,并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而是被送去了池家老宅。
那么多个表兄表弟,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一个个如动物一般,被已经故去的那位老池总养大。
勾心斗角是常态,为了生存,池珩非从小就学会该如何不择手段。
野兽出笼,池珩非被选成池家下一任继承人那年,不过十五岁。
池珩非后来总是觉得好笑。
回到家后,父母总是让他要对弟弟谦让,要兄友弟恭。
可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池珩非的亲缘观念相当单薄,唯有紧握在手里的权利能让他生出一点欲望,能让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当初池珩非被送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池母也曾大闹过,但随后却妥协,又生了池司瑾。
池母这次坚决不同意把池司瑾送走,寸步不离地亲手带大他,溺爱非常。
池父池母因此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意见产生了严重的不和,感情也随之出现了问题,最后以离婚收场。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告诉池珩非,你要让着弟弟,他还那么小,妈妈就不在身边了。
可是,池珩非时常觉得困惑。
他从来都没感受到过妈妈的存在,为什么要他去让在妈妈的疼爱中长大的池司瑾?
但池珩非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他很快就学会该如何扮演旁人期望的样子。
几年后,池父被仇家算计,造成了身体上难以逆转的损伤。
那时候池珩非还在国外读书,被连夜急召回国。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猝不及防接手了这个有着旁人所不知的阴暗面的庞然大物。
等到真正掌权池氏,池珩非才知道,他之前所了解到的罪恶,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池珩非知道这样不能长久下去,于是决心整顿池氏,不择手段地彻底除去紧紧附在池氏这艘大船上的脏污。
过程中的极端和血腥,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但表面上,他还是那个温和谦逊,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小池总。
在孩童时期的关键阶段被以最残忍扭曲的方式教育,池珩非时常不能理解旁人的感情。
他所伪装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符合当今社会对一个人的要求,而不是沦落成一个动物。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当够动物了。
而第一次对阮莘产生好奇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尽管池司瑾在他心里确实挺蠢的,但是他也不太相信,居然有女人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阴池司瑾一把。
并且在那之后,还敢一次次在他手里耍花招。
因为对她感兴趣,因为清楚她不愿意,因为碍于道德底线而不能碰她,所以池珩非才想要把她吞入腹中。
欲望。
池珩非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个词。
甚至比对权力的欲望更让他辗转反侧。
对权力的欲望是重的,沉甸甸压着他,时常需要血腥和暴力来疏解那种窒息。
对她的欲望是轻的,轻飘飘得像羽毛一样,落在了他心上。
池珩非忍不住伸出手去,可越是想要去抓,那羽毛就飞走得越快。
当他放弃了,那羽毛却又缓缓飘回到了他指尖。
他就又伸出手,周而复始。
有时候池珩非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但他从没有过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他不想亏待自己。
哪怕他有洁癖,哪怕那是一个被他弟弟上过的女人。
而当池珩非对于阮莘的反抗和逃避,从觉得有趣到一次次控制不住情绪时,肉体上的欲望好像悄无声息转变成了别的什么。
池珩非不清楚,他只觉得难熬。
在听见别人叫她池太太时。
在见到她害怕地躲到池司瑾身后时。
在需要面带微笑看着婚礼上他们互换戒指拥吻时。
他才发现,不只是人,心他也想要。
可是该怎么去拿到一个人的心?祖父没教过他。
对于池珩非来说,剖胸取心都要比这来得简单。
他没有任何爱人的能力,有的就只有血淋淋的妒忌,不甘和恶劣。
在阮莘给他处理伤口时,池珩非明明提醒了自己,这只是她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但心脏却无法骗人的越跳越快,几乎要和那些卑劣不堪的心意一同冲破他的喉咙。
池珩非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因为从小到大没被人真正关心过,现在才会被她随手的一点照顾吃得这样死。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他还想要更多,想把阮莘的一颗心吞下去饱腹,让她从此以后整个心都只能被他一个人占有。
他也曾逼迫自己戒断这种贪婪,但很快就功亏一篑了。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而在那次目睹阮莘割腕之后,池珩非在心碎之余,觉得自己彻底栽了。
因为他居然会对一个人不忍心。
对于阮莘,他不忍心。他狠不下心。
这种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糟糕,偏偏他又止不住地上瘾。
他以为他就要彻底失去她了,她却改变主意,愿意和他一起回来了。
然而回来后,池珩非还来不及自欺欺人地陷入喜悦,却又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周旋于他和池司瑾之间的无力淹没了。
有时候,他真想什么也不管了把人抢走。
就像池司瑾说的那种白痴话一样,什么都不要了,就只要她一个人。
池珩非甚至允许自己变成一个白痴,但阮莘连这种机会都不给他。
仔细想来,阮莘好像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真正公平对待他和池司瑾的人。
她平等地恨着他们两个。
尽管如此,每次看见阮莘逢场作戏和池司瑾亲密,池珩非都还是会生闷气。
但阮莘那次自杀真的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害怕刺激到阮莘。
如果在祖父家时他这样优柔寡断,怕是早被同辈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池珩非其实心里清楚,阮莘想挑拨他和池司瑾的关系。
他无所谓,她开心,就让她去。
如果日子没有一点念想,他怕她又会想不开。
池珩非也想对阮莘好好说话,可出口却都是些嘲讽与威胁,他一次次用裹着真心的针刺穿她,把她扎得千疮百孔。
他知道,他只能靠恨留住她。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所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当他问出“你和池司瑾睡过了?”这句话时,有多咬牙切齿。
池珩非清楚地知道,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都没资格干涉她和池司瑾的感情生活。
可他偏偏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他在心里想,如果他们这段时间真的有什么,如果阮莘真的对他动心了的话。
他会让池司瑾在那边彻底回不来也说不定。
池珩非问完之后,等了半晌,才等到阮莘不带什么情绪的一句:“第一次见面时就睡过了。”
他心脏骤然一紧,然后慢慢松开,化成了一滩烂肉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