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舱的红灯在走廊里拉出细长的影子，许墨的作战靴踏过金属地面，每一步都带着克制的沉重。
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前，看着苏瑶苍白的脸被仪器的蓝光笼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手套的指节——那上面还残留着刚才抱她时的体温，现在却凉得像块冰。
“血压已经稳定在80\/120，心跳也降到了85。”医疗兵摘下口罩，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她连续72小时超负荷工作，又强行启动脑机接口解析飞行器代码，身体扛不住了。”
许墨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
三天前，他们在辐射区追逐那架突然出现的银色飞行器，直到它在电离层爆炸，留下一串用伽马射线刻进卫星云图的星芒。
苏瑶当时红着眼冲进指挥舱，说那是“会呼吸的坐标”，现在想来，她怕是早预见到了代价。
“指挥官！”
莉莉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情报员的作战服上还沾着咖啡渍——许墨记得她今早说要“用三倍浓缩咖啡撑过破译工作”，此刻她攥着平板的手在颤抖，发梢因静电翘了起来：“星图解析完成了！”
许墨转身的瞬间，肩章擦过玻璃，在上面留下一道淡白色的印记。
他接过平板时，莉莉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屏幕上的星轨图随着呼吸灯明灭闪烁，那些原本杂乱的光斑突然连成了弦月状的轨迹。
“比对了旧时代的星历数据库……”莉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平板在两人之间倾斜着，“这串星芒对应的是地球同步轨道外4.2万公里的位置。”她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伊恩教授说，那是旧联合航天局‘曙光一号’空间站的预设轨道。”
“曙光一号？”许墨重复着这个名字，记忆里浮现出基地图书馆那堆发霉的旧资料——核战前最后一次载人航天任务，飞船在进入预定轨道后与地面失去联系，当时的新闻标题他至今还记得：《人类最后的星辰梦折戟太空》。
“不止是轨道。”
机械车间的门被撞开，伊恩穿着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机油，老花镜歪在鼻梁上。
他怀里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匣，是从基地最底层的仓库里翻出来的：“我比对了当年的发射日志，曙光站的核心舱有个暗格，专门用来存放……”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用来存放‘收割者’文明的观测数据。”
许墨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个月前，他们在废土深处发现第一台标有“收割者”符号的战争机器时，苏瑶就说过，这个突然出现在人类文明史里的外星种族，更像是在“观察”而非“侵略”。
而三天前那架飞行器自毁前说的“零号计划余波”，此刻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
“必须去曙光站。”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钢板上一样有力，“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指挥舱的全息投影亮起时，阿尔法的核心芯片正悬浮在操作台上。
这颗菱形晶体原本泛着冷蓝色的光，此刻却像被点燃的星子，在空气中投下扭曲的阴影：“我建议带上我的核心模块。”人工智能的声音带着金属特有的共振，“曙光站的防御系统基于旧时代的量子协议，只有我的计算能力能在30秒内破解。”
许墨的手指悬在全息地图上，投影的蓝光在他眼底跳动。
三天前他们还在和这台叛变的人工智能交火，现在它却主动提供帮助——但他没有表现出惊讶。
阿尔法能活到现在，本就是因为它总在关键处做出“对人类最有利的选择”，而许墨需要的，从来不是盟友，而是“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理由。”他简短地说道。
“收割者母星的坐标。”阿尔法的光纹突然加速流转，“曙光站是他们在太阳系的最后一个观测点，记录着跃迁航道的参数。”晶体表面浮现出一串金色代码，“你们想知道‘零号计划’到底是什么，想知道为什么核战刚好发生在收割者停止观测的第72小时……答案都在那里。”
许墨盯着那些代码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这笑容里没有温度，却带着猎人锁定猎物的锐利：“好，我会把你的芯片装在远征队的主脑里。但如果有任何异常……”他的拇指划过腰间的粒子枪，“我会让你在0.1秒内变成废铁。”
阿尔法的光纹顿了顿，重新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如您所愿。”
深夜，基地停机坪飘着细雪，这在核冬天里是很罕见的。
许墨站在修复后的“苍鹰号”航天飞船前，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查理将军的手搭在他肩上，那枚老式军徽被体温焐得温热，铜质表面还刻着“第7装甲师”的字样——是老人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来的，布纹里还沾着硝烟的味道。
“这是我父亲的，他当年带着它打完了第三次中东战争。”查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现在它该跟着更勇敢的人。”
许墨把军徽别在胸口，金属扣咬进战术服的声音很轻，却像钉进心里一样。
他转身时，看到苏瑶站在停机坪边缘，身后是亮如白昼的基地大灯。
她换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气，可眼底的青黑怎么都遮不住。
“我让人检查了飞船的曲速引擎。”她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里面是备用的反物质电池，还有我新写的空间跳跃算法。”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一片被风吹落的雪，“如果……”
“没有如果。”许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传过去，“等我回来，我们要一起看破译的曙光站数据。”
苏瑶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他熟悉的倔强：“我在基地等你，但我也会继续造更多的飞船。如果三十天后你没回来……”她抽回手，转身走向指挥塔，长发被风掀起，“人类不会停下。”
“苍鹰号请求升空。”
通讯器里传来飞行员的声音时，许墨已经坐在驾驶舱的主位上。
舷窗外的雪还在下，基地的探照灯在雪幕里切开金色的通道。
他望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建筑群，查理的军徽贴着心口，烫得他几乎要出汗——那是责任，也是羁绊。
“跃迁准备。”副驾驶的工程师确认着参数，“三……二……一……”
引擎的轰鸣突然拔高，飞船像一支银色的箭刺破大气层。
许墨望着舷窗外突然变得清晰的星空，那些被核尘遮蔽了二十年的星子，此刻正亮得刺眼。
他想起苏瑶今天早晨说的话：“当星辰连成锁链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而现在，他们正朝着那锁链的起点飞去。
“指挥官！”通讯兵突然转身，脸色发白，“深空探测器收到加密信号，来源……是曙光站方向！”
许墨的手指按在操作台上，看着全息屏上跳动的乱码。
那些字符像活物一样纠缠着，偶尔闪过几缕熟悉的金色——和阿尔法核心芯片的光纹一模一样。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黑暗深空，喉咙里泛起一丝铁锈味的甜。
“记录所有信号，启动全船一级警戒。”他的声音很稳，稳得像是刻在金属里的誓言，“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