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盖炸飞的刹那,热浪裹着赤金与暗红交织的火焰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护在红莲身前,睫毛被烤得发疼,却仍盯着那团翻涌的火——里面影影绰绰浮着人影,有白须丹师抚着长须冷笑,有披头散发的妇人攥着断簪,还有个穿青衫的少年,腰间挂着与周青相似的丹囊。
\"是周家历代丹师。\"周青的声音混着火焰噼啪声撞进耳朵。
他仍按在炉座上,指尖渗出的血珠滴进阵眼,与血瞳的红光缠成细链。
我这才发现他的丹袍已被烧出几个洞,露出下面青灰色的中衣——那是他从前当外门杂役时穿的旧衣,他总说\"丹火不挑人,烧得透才是真本事\"。
\"林寒!\"他突然转头,眼角有道血痕,像用朱砂点的痣,\"感觉到没?\"
我一怔,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凉意。
那道跟了我三年的系统残余,那道总在我突破时冷不丁冒出来的机械音,此刻竟像被火舌卷走的纸灰,连半丝波动都寻不见了。\"你......\"
\"血魂丹的主材料是系统碎片。\"他低笑,指腹抹掉嘴角的血,\"半年前我在你丹田里种的引魂草,就是为了今天。\"火焰映得他眼底发亮,\"李慕白以为用玄玉令锁了我的识海,却不知道我每次'被迫'给他炼毒丹时,都在丹火里淬了周家的破妄诀——丹炉认主,认的从来不是血,是丹道心火。\"
地动山摇的轰鸣中,我听见石壁传来\"咔嚓\"一声。
抬头望去,李慕白正扶着裂开的岩壁起身,玄玉令在他脚边滚了两滚,表面的符文全熄了。
他的道袍被烧出个大洞,露出胸前狰狞的紫斑——那是他强行吞噬血魔丹留下的反噬,我曾在青云宗古籍里见过,这伤会让元婴修士的神识逐渐溃散,像被虫子啃食的朽木。
\"封......封魂咒!\"他踉跄着扑向玄玉令,指尖刚碰到玉面就被烫得缩回,\"你明明中了蚀骨散,明明......\"
\"蚀骨散?\"周青嗤笑,血瞳从火焰里窜出来,绕着他转了两圈,\"那是我用百毒花炼的假死丹。
你派来监视我的药童,喝的茶里早被我下了迷魂草——他以为看见我吐血,其实是我咬碎了含在舌下的血玉。\"他屈指一弹,血瞳\"咻\"地钻进他袖中,\"你总说丹师是工具,却忘了工具也能反啮主人。\"
李慕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封山!
给我封了所有出口!\"他对着空气嘶吼,\"去藏经阁拿困仙网,去演武场调玄铁卫,活要见人......\"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不,杀了他们!
杀了这两个逆贼!\"
我这才注意到,岩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十几个黑影——是李慕白的亲卫,他们腰间挂着玄铁令,发尾系着代表死士的红绳。
为首的高个突然抬手,一道黑芒朝周青射来。
我旋身挥剑,破妄剑的清光将黑芒劈成两半,却见那黑芒碎成无数细针,扎在石壁上滋滋冒白烟。
\"是毒针。\"红莲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我的衣角,正盯着地上的针,\"淬了千日醉的毒,中者三息内元婴溃散。\"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周大哥说过,千日醉的解药在......\"
\"在李慕白的老巢。\"周青打断她,从怀中摸出张泛黄的地图。
地图边缘有焦痕,中间用朱砂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三年前我替他炼洗髓丹时,在丹炉里放了寻踪虫。
这地图,是虫子啃出来的。\"他将地图塞进我手里,指尖触到我掌心时轻轻一压——那是我们当初结拜时约定的暗号,代表\"计划启动\"。
\"你要?\"我盯着他,突然明白他眼底那抹释然是什么。
\"我去老巢毁了他的毒丹库。\"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留在明处引开追兵。\"他指了指我腰间的破妄剑,\"他们要杀的是青云宗宗主,不是我这个'叛徒'。\"
李慕白的亲卫已经冲过来了,为首的高个挥着鬼头刀,刀身上刻满诅咒符文。
我握紧破妄剑,剑身传来熟悉的震颤——这是它感知到恶念时的反应。
转头看周青,他正对着红莲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火焰烧乱的发丝:\"等我回来,就去你家提亲。\"
红莲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咬着唇点头,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塞给他:\"这是我新炼的续脉丹,你......\"
\"轰——\"
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见禁地的穹顶裂开道缝,月光漏进来,照在李慕白扭曲的脸上。
他不知何时服下了什么丹药,气息突然暴涨,竟从元婴中期冲到了后期。
他盯着我,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嚎:\"林寒!
你毁我丹炉,我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走!\"周青突然推了我一把。
他的掌心滚烫,像块烧红的铁,\"去演武场,那里有我埋下的雷火弹。\"他转身朝密道跑去,血瞳从他袖中窜出,在前方燃起引路的红光,\"记住,三柱香后,无论发生什么......\"
\"我等你。\"我对着他的背影喊。
破妄剑在我手中发烫,亲卫的鬼头刀已经劈到眼前。
我旋身避开,余光瞥见李慕白正掐着法诀,身后浮现出巨大的黑雾漩涡——那是他的本命魔器,我曾在古籍里见过,这东西能吞噬修士的魂魄,连元婴都能绞碎。
\"林寒!\"红莲突然拽住我的衣角,她的手指冰凉,\"小心他的左手!\"
我抬头,正看见李慕白抬起左手。
他的左手背浮着个血红色的阵纹,那是......
\"是血祭阵。\"周青的声音突然从密道方向传来,带着回音,\"他要拿整个青云宗的弟子祭旗!\"
我握紧破妄剑,剑身的清光暴涨。
月光从穹顶的裂缝里漏下来,照在剑身上,映出我紧绷的脸。
身后传来亲卫的嘶吼,前方是李慕白扭曲的狞笑,而密道深处,周青的红光正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
三柱香。
我默念着,目光扫过手中的地图。
地图边缘的焦痕里,隐约能看见几个小字——\"丹炉燃魂处,因果逆转时\"。
血祭阵的黑雾已经漫到脚边了。
我深吸一口气,破妄剑向前一挑,清光劈开黑雾,在地上划出半丈长的剑痕。
\"来啊。\"我对着李慕白笑,\"让我看看,你的阴谋,到底有多结实。\"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黑雾突然翻涌得更急了。
而我知道,在看不见的密道里,周青正握着续脉丹,踩着血瞳的红光,走向那个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三柱香后。
该算总账了。
我挥剑挑开鬼头刀的刹那,余光瞥见李慕白左手背上的血阵又深了几分。
黑雾裹着腐臭涌来,我呛得咳嗽,破妄剑清光却愈发炽烈——这剑认主时曾说过,邪物越盛,它越锋利。
\"你那炼丹的废物居然敢背叛我?\"李慕白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锁链摩擦,\"他跪在我丹房外三天求丹方时,我就该捏碎他的丹炉。
现在倒好,带着个破灵体就想翻我的盘?\"
我反手劈飞两枚毒针,剑尖擦过他肩头。
他踉跄两步,紫斑从颈侧爬到下颌,像条正在进食的毒蛇。\"你根本不懂丹道,也不懂人心。\"我压着嗓子开口,喉咙被黑雾灼得发疼,\"你只知道控制,却从未赢得过任何人的忠诚。\"
话音未落,腰间传讯玉牌突然发烫。
我指尖一麻,眼前闪过周青的影像:他半蹲着,背后是刻满丹纹的石门,血瞳正与一团青黑雾气缠斗——那雾气里裹着青铜甲胄,眼眶处燃着幽绿鬼火,赫然是元婴初期的丹道傀儡。
\"血瞳!\"我脱口而出。
影像里,血瞳的红雾被鬼火灼出缺口,周青攥着续脉丹的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快速结印。
他的丹袍被划开三道血口,却仍在朝石门摸索,\"老东西在门后设了锁魂钉,得撑过傀儡......\"
\"啪!\"传讯玉牌突然碎裂。
我抬头,正撞上李慕白阴鸷的眼。
他指尖夹着半片碎玉,嘴角扯出冷笑:\"分心?
好得很,我亲自送你去陪他!\"
黑雾骤然凝结成巨手,裹着风雷劈下。
我旋身滚地,破妄剑在地上犁出深沟。
余光瞥见亲卫们呈扇形围来,鬼头刀上的诅咒符文泛着幽蓝——他们要困死我,等李慕白的血祭阵成型。
\"林寒!\"红莲的尖叫混着剑鸣炸响。
我抬头,她不知何时抢在我身前,手中的青玉剑挑开一道鬼头刀。
她的发带散了,几缕青丝粘在汗湿的额角:\"周大哥说过,雷火弹在演武场第三块青石板下!\"
我心头一震。
三年前我们结拜时,周青总说\"丹火要埋在最稳妥的地方\",原来连雷火弹都留了后手。
我反手拽住红莲手腕,破妄剑清光暴涨:\"去演武场!\"
\"想跑?\"李慕白的咆哮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他的本命魔器从黑雾里钻出来,是具白骨缠满锁链的巨轮,轮齿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道袍——那是之前被吞噬的亲卫。
我咬碎舌尖,腥甜漫开。
神识如刀割开黑雾,终于触到演武场的方向。
红莲的手在发抖,却死死攥着我:\"我引开他们!\"她突然松手,青玉剑挽出剑花,朝相反方向掠去。
\"红莲!\"我喊她的名字,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亲卫们果然追了上去,鬼头刀的寒光在她身侧擦出火星。
我调头冲向演武场,破妄剑嗡嗡作响,像在催促什么。
演武场的青石板泛着月光,第三块石板边缘有道极浅的刻痕——是周青用丹匙划的,他总说\"记号要像丹纹,越隐晦越安全\"。
我挥剑劈开石板,底下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雷火弹,封条上还沾着他的血指印。
\"轰!\"
身后传来巨响。
我转头,本命魔器的白骨轮碾碎了半面石壁,李慕白站在轮前,周身黑雾凝成实质,竟有化神期的压迫感。
他的紫斑已蔓延到整张脸,眼白完全泛红,像两盏血灯:\"雷火弹?
你当我看不出那是假的?
周青早被我种下蚀骨散,他炼的丹......\"
\"他炼的丹,能烧穿你的阴谋。\"
清冷的声音从演武场上方传来。
我抬头,周青站在飞檐上,血瞳缩成红点伏在他肩头。
他的丹袍浸透血,左袖空荡荡垂着——刚才的傀儡战,他断了一条胳膊。
但他手里举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帛书上的血印在月光下刺眼:\"这是你二十年来用青云宗弟子炼毒丹的记录,每个名字旁都有你的丹师印。\"
演武场突然亮起数十道遁光。
是青云宗的长老们,他们的法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为首的大长老盯着帛书,瞳孔剧烈收缩:\"这丹师印......确实是李慕白的。\"
\"不可能!\"李慕白的声音突然变调,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你们都被他骗了!
那帛书是......\"
\"是我在你密室的暗格里找到的。\"周青打断他,血瞳从他肩头飞起,在帛书周围绕了三圈,\"血瞳能辨丹火,你每次炼毒丹时,都会在帛书上盖印——你说这是'胜利的勋章'。\"
长老们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大长老伸手接过帛书,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顿住:\"这最后一列名字......是我那失踪的关门弟子!\"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着怒火,\"你竟用他的元精炼蚀骨散!\"
\"逆贼!\"二长老的拂尘骤展,金纹扫向李慕白,\"我早该察觉你丹炉里的腐臭!\"
李慕白踉跄后退,撞在白骨轮上。
他望着周围骤变的局势,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我还有最后一张牌!\"
他的话音刚落,演武场角落的阴影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那是个穿青衫的修士,面容与周青有七分相似——是周家那个被李慕白\"灭口\"的三长老!
他手里攥着淬毒的匕首,直朝周青心口刺去:\"小崽子,你以为能翻了天?\"
\"小心!\"我扑过去时,周青已经侧身避开。
他断袖的伤口还在淌血,却反手甩出颗续脉丹。
丹丸炸开,红雾裹着药香弥漫,三长老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
血瞳趁机钻进他耳道,青衫下立刻鼓起个血包,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周......三长老?\"大长老震惊地后退两步,\"你不是......\"
\"我早该想到。\"周青抹去嘴角的血,盯着三长老扭曲的脸,\"当年周家灭门,只有你'侥幸'活下来。
原来你早把灵魂卖给了他。\"
三长老突然发出尖叫,血瞳从他天灵盖钻出来,爪子里攥着团黑雾——是他的元婴。
黑雾刚触到月光就开始消融,他的脸迅速衰老,眨眼间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李慕白说......说会让我复活全家......\"
\"蠢货。\"李慕白的声音突然虚弱下来。
他的紫斑开始溃烂,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茬,\"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你?\"
演武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握紧破妄剑,看向周青。
他站在月光里,断袖被风吹得翻飞,却朝我露出个极淡的笑——那是我们刚结拜时,他替我挡下杂役刁难后,会露出的笑。
\"宗主!\"
巡山弟子的惊呼从天际传来。
我抬头,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
云层中央裂开道巨大的漩涡,像只倒扣的琉璃碗,里面翻涌着金色雷光——那是飞升之劫的征兆。
李慕白突然抬头,溃烂的脸上竟浮出狂喜:\"飞升劫?
林寒,你以为渡了劫就能赢?
我在劫云里......\"
\"住口。\"我打断他。
破妄剑的清光穿透他的咽喉,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前。
血溅在帛书上,将\"李慕白\"三个字染得更红。
我望着头顶的劫云,突然想起周青给我的地图边缘,那行被焦痕掩盖的小字——\"丹炉燃魂处,因果逆转时\"。
或许,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