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成,事情没那么简单。”大长老紧紧盯着成合的眼睛,神情严肃地低声说,“穆岸的实力我清楚,如今他很可能已集齐其他七个神器,其力量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神族能抗衡的。就算你牺牲自己,仅凭一个凡人也无法封印他。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一定要沉住气,等待时机。”
此时,原本准备离开大厅的竖爷几人走到中央时,发现成合未跟上,便停下脚步。他们看见成合与大长老低声交谈,虽听不清内容,却能看出两人神情凝重,显然在商议大事。最终,成合轻轻点了点头,结束了这场谈话。
竖爷隐隐觉得成合与大长老的谈话同自己有关。他紧紧盯着二人,试图从表情中捕捉端倪,可两人始终只有严肃神色,看不出其他情绪,自然也无法推断谈话内容。
自从昆仑丘井洞遭土蝼攻击后,竖爷便察觉体内多出一股奇异力量 —— 这力量似属于他,因确确实实在体内涌动;又似不属于他,因他完全无法主动释放。直到刚才听见大长老的话,他心中的疑惑才终于解开:原来这股力量竟是龟甲之力。虽说不知为何龟甲力量会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但他清楚,属于自己的使命即将开启,命运的齿轮已开始转动。其实早在遇见姜元时,他便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某种力量选中、引导,似乎注定要踏上对抗邪魔的道路,而如今,这个认知已变得无比清晰。
玄龟甲的力量能够对抗邪魔,且已与他融为一体 —— 但大长老的话也如重锤般砸在他心上: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玄龟甲力量外放时的剧烈震荡。他默默梳理着现状,终于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思绪不由得飘回与三恒被困西域的十年时光:这三千多个日夜,他无刻不在思念妻子儿女;这十年间的每一个决定,甚至包括踏入山海界之举,初衷都是为了寻得神族、解开结界之谜、找到返乡之路。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如今他与三恒竟被卷入山海界的灭顶之灾,而自己更成了拯救世界的关键人物。
尽管他最大的心愿仍是活着回到故乡,但此刻的竖爷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想:若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换取这个世界的存续,只要三恒能够好好地活下来、能够平安地返回故乡,自己就算死也能瞑目。可尴尬的是,如今他连如何释放体内力量都毫无头绪,即便想献身也无从下手。念及此处,他不再犹豫,毅然朝着大长老与成合的方向走去。
“大长老,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但不知道怎么施放出来。您能教我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吗?”竖爷走到两人跟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后成,你带其余几位去休息。我想和你的这位同伴聊聊 —— 对了,还未请教你的名字。”大长老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向竖爷。
“吴义竖。”竖爷回道。
“竖爷。”成合插话道。
“竖爷,你留下来。成合,你带其他人先去休息。”大长老一边示意竖爷坐到自己左手边的椅子上,一边说道。
成合应声离开,走到三恒等人中间,带着他们穿过大厅,消失在长长的通道里。竖爷在成合转身时坐下,待其他人全部离开后,再次开口:“大长老,我体内玄龟甲的力量究竟怎样才能施放出来?”
“这股力量需要合适的体魄才能催动。当你拥有能够承载它的体魄时,自然就能运用。”大长老说道。
“那我如何才能拥有这样的体魄?”竖爷追问。
“方才我与几位长老的话你也听到了 —— 以凡人之躯无法催动这股力量。若换作神族拥有玄龟甲之力,尚可通过吸纳其他神族的灵力强化体魄,但你是凡人,无法吸纳灵力。不过,玄龟甲既选择了你,你便是预言中的关键。预言的奥秘我尚未参透,但你只需等待时机,在此之前务必确保自身安全。”大长老神情再度严肃,与方才和成合交谈时如出一辙。
竖爷默默点头。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先去休息吧,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全自己 —— 预言得以实现的前提,是你还活着。”大长老说罢,示意竖爷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
竖爷再次点头,起身跟着大长老走出大厅。两人行至洞口时,成合刚安置好三恒等人返回此处。大长老将竖爷交给成合,自己则去巡视神域防卫工作。
成合带着竖爷往山坡上攀爬,进入相邻的另一个洞口。穿过一段狭长通道后,两人来到一间厅堂。此处比先前那处洞窟厅堂小许多,却同样明亮。厅堂除了靠近通道的一侧,其余三面墙壁竟各有一扇门 —— 原来这洞窟内除了大厅,还有其他房间,这让竖爷既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随后,成合领着竖爷走进右侧的门。门内是间明亮的屋子,光线同样来自屋顶天窗。三恒正仰面躺在屋内床上,望着天窗发呆。见竖爷进屋,他立刻翻身爬起,快步走到竖爷身旁。然而不等他开口,成合便先说道:“竖爷,休息,有事叫。我在上面屋。”
“竖爷,你刚才留在那儿跟他们说什么呢?”成合刚推门离开,三恒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竖爷将自己与大长老的交谈内容如实告知三恒。起初三恒还觉得此事新奇,很快便从中听出了危机。
“竖爷,要是那魔头知道了什么预言,又发现你可能是预言中消灭他的关键人物,那你岂不是危险了?”三恒紧张地说。
“若预言属实,我自会平安无事;若只是胡编乱造的顺口溜,我自然也无妨。别想这些了,几天没合眼,我们先好好睡一觉吧。”竖爷思索片刻后说道。
三恒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竖爷在说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随后重新走到床边,躺上去闭上了眼睛。竖爷见状,也快步走到床边,解下身上的背包,躺在三恒身旁,同样闭上了眼。很快,两人便沉沉睡去。
那是个明亮的白天,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像一床金色薄被,轻柔地盖在竖爷和三恒身上,让他俩惬意地进入了梦乡。
在三恒的梦中,一个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身份的女孩,立在泛着金色光芒的云朵上,冲着他招手。那女孩美丽而神圣,宛如阳光般温暖,恰似花朵般娇艳,可脸上却满是悲伤之色。她的模样,既像是迷途的少女,又仿佛是落难的仙子。女孩在天上,三恒在地上,无论三恒如何奋力尝试,都无法靠近女孩。情急之下,三恒高高跳起,伸开胳膊快速地挥打双手,动作如同鸟儿挥动翅膀一般。出乎意料的是,他真的飞了起来,不过确切地说,是像公鸡那样飞 —— 艰难地飞到两丈左右的高度后,便开始下落。此后,无论他怎样拼命挥动“翅膀”,最多也只能回到两丈高处,接着又再次下落。就这样,他一会儿升高,一会儿降落,恰似一只脚上挂着重物的鸟,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沉沉浮浮,想上,上不去;想下,下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女孩和云朵都消散不见,他依旧在努力挥打着双手。飞上天空,已然成了他的执念,至于想要飞上去的初衷,却早已模糊不清。
三恒的梦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这梦谈不上美好,但也称不上是噩梦。他不愿为了这个梦,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于是便任由这梦,如同塞在牙缝中的肉筋,不去理会,等着它自行消散。
在竖爷的梦中,他回到了故乡。脚下是布满泥泞的河埂,河埂两边挺立着故乡常见的杨树,枯黄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昭示着深秋或初冬的到来。他的身后,跟着三恒。竖爷带着三恒,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起初,四周景致都是记忆里的模样,可走着走着,原本熟悉的道路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悄然抽走了他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没过多久,道路上渐渐出现积雪。竖爷踩在雪地上,脚心传来阵阵刺骨的凉意,这才惊觉自己竟光着脚。他慌忙回头看向三恒,好在三恒穿着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两人继续前行,下了河埂后,来到了镇上。只见镇子的街道不知何时铺上了白色石砖,光洁明亮如镜面,蔚蓝的天空、蓬松的云朵都倒映在地面上,让走在上面的竖爷和三恒,恍若置身于天宇之中。
街道两侧,原本低矮的房子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互不相连的亭台楼阁。楼阁间隙间,树木葱茏、花草繁茂,还有一方方水池。池中荷叶轻摆,荷花亭亭玉立,景致如梦似幻。然而,如此美景之下,街道上却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两人沿着街道朝镇子西边走去,快到街尾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些人。有老人、小孩,有年轻人、中年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容。竖爷惊讶地发现,人群中竟有他死去多年的妹妹 —— 三恒的母亲。起初,妹妹的模样模糊不清,与记忆中的形象大相径庭。直到竖爷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冲着竖爷和三恒露出一抹微笑,形象才瞬间清晰起来,变回了深深刻印在竖爷脑海中的样子。
竖爷刚想让三恒叫阿母,可眨眼间,前面的人竟都消失不见了。他急忙拉着三恒向前跑去。跑到原本自家所在的位置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 原来的四间瓦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三层高的楼阁。
他带着三恒走进楼阁,在一楼搜寻了一圈,确认没人后,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楼梯上塞满了鼓胀的袋子,楼梯道上方还横放着几根竹竿。三恒低着头,从袋子的缝隙间轻松地挤了上去,很快便到了二楼。可竖爷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挤过去。他急得满头大汗,却无济于事。
后来,三恒出了个主意,让竖爷趴伏在楼梯上的袋子上,然后匍匐向上。竖爷采纳了三恒的方法。当他匍匐在鼓胀的袋子上时,这才发现袋子里装的是树叶子。那些叶子青绿欲滴、泛着光泽,显然是刚摘下不久。然而,这些叶子对竖爷来说十分陌生,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在故乡见过这种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