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铁微笑着走到妲嫒身旁,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他并没有回答妲嫒的惊呼,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欣赏着她眼里闪过的恐惧、困惑和一些好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郝铁的声音平和而有力,“你在想这个突然闯入你房间的男人是谁,他想要什么,会不会伤害你。”
妲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穿着一件丝质睡袍,银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警惕。
“但真正的问题是,”郝铁继续说,他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当你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深夜闯入你的卧室,你的第一反应是尖叫,是恐惧。这是本能,但本能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
妲嫒的呼吸略微急促,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妖狐一族的后裔,虽然法力被封,但智慧尚存。她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男人——他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相普通,穿着简单的黑色衣服,但那双眼睛异常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妲嫒的声音不再像最初那样惊恐,而是带着一丝试探。
郝铁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姿态随意得仿佛在自己家里。“我刚才思考了很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不要总是一味地责怪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妲嫒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她摇摇头,但好奇心已经被勾起。
“因为孩子就像一面镜子,”郝铁继续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向遥远的某处,“他们的行为反映出教导者的样子。如果‘原件’不优秀,‘复印件’又怎么能优秀呢?”
“这和你闯进我的房间有什么关系?”妲嫒忍不住问,她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个疯子。
郝铁笑了,那是真正开心的笑容。“一切都有关系。你刚才的尖叫,你对陌生闯入者的反应,这些都是你被教导的结果。你的恐惧,你的戒备,你的一切行为模式,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被塑造出来的。”
妲嫒皱起眉头,但她的确在思考这些话。“所以呢?”
“所以,”郝铁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皎洁的月光,“我意识到,要改变一个人,首先要改变塑造他的环境。而要改变环境,就必须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原理。”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妲嫒身上。“比如那些看似无用的大学。它们存在的真正价值是什么?仅仅是传授知识吗?不,它们的本质是塑造一种思维方式,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但有些人看穿了这一点,他们利用规则而不被规则所困,所以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积累财富。”
妲嫒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这个男人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剥开世界的表皮,露出下面她从未真正看清的结构。
“你听说过‘有钱就高贵,没钱就下贱’这句话吗?”郝铁突然问。
妲嫒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在人间界生活的这些年,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这是一种表象,一种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表象。但本质是,价值判断的标准是可以被塑造和改变的。今天被认为高贵的东西,明天可能一文不值。那些深谙此道的人,能够预见甚至引领这种变化。”
郝铁走回妲嫒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而那些充满欲望的漂亮女人,”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她们的本质是什么?是被欲望驱使的可怜虫,还是深谙人性弱点的大师?”
妲嫒感到一阵寒意。她突然明白,这个男人看穿了她。看穿了她是狐妖,看穿了她以美色诱惑人类的把戏,也看穿了她在执行任务时内心的挣扎。
“你……”她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郝铁没有逼迫,反而退后一步,给了她空间。“我想赚一百万,”他突然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有三种方法。找到一万个人,每人给我一百元;找到一百个人,每人给我一万元;或者找一千个人,每人给我一千元。你认为哪种最容易?”
妲嫒思考片刻。“第一种?虽然人数多,但每人只要一百,相对容易。”
郝铁摇摇头。“错了。第三种最容易。因为一千是一个可管理的数字,一千元对大多数人来说也不是不可承受。关键在于,我如何让这一千人愿意每人给我一千元。这需要理解人性的本质,理解价值的交换原理。”
房间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妲嫒不再感到纯粹的恐惧,反而有种奇特的兴奋感,仿佛站在一扇从未开启的门前,而钥匙就在这个男人手中。
“‘无爱能破情局,无情能破全局’,”郝铁继续说,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这是我在思考的另一个问题。爱与情,常常成为我们的软肋,成为他人控制我们的工具。但如果你能超越这些,就能看清棋局的全貌。”
妲嫒的呼吸变得平缓。她走到床边坐下,直视郝铁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郝铁终于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是一个思考者,一个试图理解世界本质的人。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类,你是狐妖妲嫒,被派来诱惑人间帝王,加速商朝灭亡的棋子。”
妲嫒的身体瞬间僵硬,但郝铁举起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我不打算揭穿你,也不打算阻止你。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是的,”郝铁点头,“我帮你理解你正在参与的这场游戏的本质原理,教你如何在各方势力间周旋而不被牺牲。而你,作为回报,允许我观察你,从你的经历中验证我的思考。”
妲嫒沉默了许久。这个男人看穿了她的一切,却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提议。她确实需要帮助,她的任务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朝歌城中暗流汹涌,她常常感到自己只是一叶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她最后问道。
郝铁微笑道:“因为我相信本质原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在价值交换的基础上。我提供你所需的知识和洞察,而你提供我所需的观察样本。这是公平交易,不需要额外的情感或信任来维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而且,我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内卷的本质——低水平的竞争。你现在参与的,不就是一场典型的内卷吗?与其他妖族竞争,与其他美人竞争,用美色和心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这种低水平竞争,除了消耗你的时间和精力,真的能带来你想要的结果吗?”
妲嫒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男人用几句话就道破了她这些年的困惑和疲惫。她确实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竞争,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竞争,竞争的意义又是什么。
“消耗,”郝铁轻声说,“有人在消耗你。也许是派你来的妖族长老,也许是朝中的其他势力。他们在利用你的美貌和智慧,达成他们的目的,而你,最终很可能只是可牺牲的棋子。”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妲嫒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又在重建。这个男人像一位冷静的解剖师,用锋利的话语剖开世界的表象,露出下面复杂的结构和规律。
“你想要什么?”妲嫒最终问道,她的声音中不再有恐惧,只有一种清醒的冷静。
“我想要理解,”郝铁回答,“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理解人性的本质,理解所有表象下的原理。而你是完美的观察对象——美丽、智慧、非人却又深陷人间纷争。”
妲嫒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倾倒众生的脸,此刻显得既熟悉又陌生。她转身面对郝铁,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
“我接受你的交易。但我有个条件。”
“请说。”
“你要确保我不会成为可牺牲的棋子。你教我如何看穿游戏规则,我就允许你观察我如何在这规则中生存。”
郝铁点头。“成交。那么我们的第一课,就从理解你现在所处的‘情局’开始。纣王不是一个简单的暴君,他是一个复杂的个体,他的行为背后有一整套动机和心理机制。如果你想真正影响他,而不是仅仅成为他后宫中的又一个美人,你就必须理解这些。”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图。“这是人类决策的基本模型。欲望、恐惧、理性、情感,四个因素相互制衡。纣王现在的决策主要被欲望驱动,但恐惧正在逐渐增长,因为四面八方的反抗势力在集结。你的任务不应该是简单地激发他的欲望,而是要在这四个因素间找到平衡点,让他既依赖你,又不会因过度放纵而加速毁灭。”
妲嫒聚精会神地听着,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多年来,她只是奉命行事,用天生的美貌和狐妖的本能去诱惑男人。但从未有人教她理解这背后的原理,从未有人告诉她这是一门可以学习和掌握的技能。
“今晚就到这里,”郝铁突然说,“我给你时间消化这些。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再来。在这期间,观察纣王,但不要采取任何新行动,只是观察。注意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情绪变化,思考这背后的四个因素是如何作用的。”
他走到窗边,准备离开,又回头补充道:“还有,思考我最初的问题——不要总是一味地责怪孩子。如果纣王是那个‘孩子’,那么谁是‘原件’?谁在塑造他?而你自己,又是被谁塑造的?”
话音刚落,郝铁的身影就像融入夜色般消失了,只留下微微晃动的窗帘。妲嫒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的脑海中,郝铁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不要责怪孩子。原件与复印件。本质原理。方法与运用。规则与法律。价值判断。欲望与人性。内卷与消耗。
这些概念在她脑海中翻滚、碰撞、重组。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由无数看不见的规则和原理构成的世界中,而她,一直只是在表面浮沉。
窗外,朝歌城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妲嫒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将不同。她不再是那只只知道用美貌和本能行事的狐妖,她将成为一名学生,学习解读这个世界的密码。
而那个神秘的男人,那个在闪电般思考中穿梭的郝铁,会是她的导师,还是另一个更深棋局中的棋手?
妲嫒不知道答案,但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期待。也许,在这场看似注定的命运中,她终于找到了一线自己掌控的可能。
夜风里,她轻声自语:“原件不优秀,复印件又能优秀到哪里去呢?”
那么,就让她从理解这个“原件”开始吧。从理解自己开始,从理解这个复杂而迷人的世界开始。
月光如水,洒在她绝美的脸庞上,那双狐狸眼里,第一次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而不仅仅是诱惑的媚态。郝铁的思维闪电,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第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