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秋。豫鄂交界处的旷野上,残阳如血,将遍地焦土染成诡异的赤色。我(郭芙)裹紧身上染血的青色劲装,腰间佩剑的流苏在腥风中狂舞。黄矮子蹲在战马尸骸旁,正用一根草茎剔着牙缝里的碎肉。
“左宗棠那老贼怕是要跟咱们死磕到底。” 他把草茎往地上一掷,那玩意并不好用,用它不过是耍酷罢了。
我望着远处还没有熄灭的烽烟,战场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将我们围在垓心。“他把咱们当成了太平军余部的主力?真是好眼力。” 我冷笑,流苏在指尖旋转一圈,光影中似乎划出道道血线,“要不是前日后村镇那场乱战,咱们哪能沦落到要避开左宗棠的袭击。”
其实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并非毫无预兆,自从遭遇了后村镇王大父子,厄运便开始缠身。自己寻夫的旅途随即变得愈发的艰难。“终是自己少了防备心啊。”我在心里说。
黄矮子将自己的板斧擦拭干净,将他们交叉插入腰间的皮袋,在那里嘀咕,好像是说什么,遇袭前山上有光在照他。
说话间,西北角忽然传来马蹄碎响。黄矮子眼疾手快,将刚收拾起的板斧又拿在了手中,先一步出声道:“他娘的,清狗又来了!”
这边自然是严阵以待,我可以听到士卒们因紧张而不自觉加速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的杀气渐渐变得浓烈。
慢慢地,十几人从西北角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是的,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还重数了一遍“1,2,3.....17”
来者仅有十七人。
走到近前,为首的将官在距离我们百步时停下,这个距离是个比较恰当的距离,不会立即发生冲突。
我仔细看这人,他身着清军的制式绵甲,皮质头盔将头部罩得严实,领口却露出半截血迹斑斑的红绸。他距我们十丈开外勒马,马腹下还滴着黑红的血。“嗐,这不是太平军余部吗?还真是命大,怎么逃出来的?”
我暗自苦笑。黄矮子带的这千儿八百号人马,原是奉了幼西王萧有和的军令,驻守虞城县七日掩护主力转移的后卫。后因要救身陷后村镇的我,被村民举报与前来剿匪的考城县清军交火,并格杀了领军的总兵。这一战使得左宗棠认为我们是太平军残部,在前路上设伏,今日这一战后,这误会怕是要闹成死结。倒不是怕被当成萧有和的余部主力,只是怎么走成了问题。可你是谁?
我还在这里思忖,就听耳边传来叱喝声。
“看招!” 黄矮子性急,早把板斧祭出。那清军军官往侧一闪,板斧走空。
也亏黄矮子这一斧,我看见了那清军军官躲避间抖落披风,露出玄色战袍上绣着的蟠龙——竟是捻军的制式暗纹!
我不禁叫道:“慢着,他不是清妖!”
并喝问道:“你是何人?缘何来此?”
“诸位勿慌!” 领头将官摘下头盔,露出刀削般的面容,“在下捻军西路旗将李允。我等扮成清狗模样,本欲劫左宗棠粮道,怎料撞见各位与清军厮杀,人少不敢造次,等到清军退了方得相见。”
这下轮到我们面面相觑。捻军这两年在皖北闹得风生水起,怎会跑到豫鄂边上来?
李允从怀里掏出半块腰牌,扔到黄矮子脚下。“瞧瞧这东西眼生不?”
黄矮子捡起细看,惊呼:“这是赖文鸿的令牌!\"他娘的,这清狗竟敢冒充我新捻军旗号!”
原来李允本是赖文鸿麾下偏将,引隆河之战后,与新捻军主力走散,在周遭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多次试图追捻军未果,兜兜转转之下来到这豫鄂交界处,近万人的队伍只剩下了这十余人。为保身份才扮成清军模样。“前日考城大战,我远远瞧见左宗棠亲自督战,本以为是对付新捻军,哪知道……” 李允盯着我们身后的残兵们,那些人正吃力地救治伤员,清一色的玄色战袍上绣着蟠螭纹,“你们这支队伍,莫非也是……”
“误会,都是误会!” 黄矮子扯下披风,露出里襟上绣的太平军萧有和部徽记,“我们是幼西王萧有和的部曲,为救幼西王妃才与清军交战。不想暴露了行踪,被左宗棠那老贼认作是太平军余部主力了。”
李允连忙下马对我行礼,我也慌忙道:“不敢但。”伸手虚扶。
这一下确认了彼此身份,误会自然解除,气氛也就变得融洽。
李允这时却叹一声,从马鞍旁解下酒葫芦。“都在同一条船上,喝两口暖暖罢。这豫鄂边地,左宗棠的侦骑少说有百十队,若不找个妥当的法子,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瞧不见。”
黄矮子把玩着赖文鸿的半块腰牌,忽然有了主意。“李将军,不如咱们将计就计!”
当夜,我们在野外生起三堆篝火,故意让火舌舔舐旗杆上翻转的清军旗帜。使其破败,似经历大战。
次日寅时,我们假扮成左宗棠的巡营队,沿着惠济河西进。途经陈留镇时,果真撞见清军的河防汛兵。那些清兵见李允腰间挂着左宗棠的铜牌,忙不迭跪地请安。我们趁机缴了他们的腰牌火器,收获了一些干粮,虽不多但也可应些急了。
就这样,我们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想着可以扰乱左宗棠的部署。
途中多次遭遇左宗棠部的伏击,均被黄矮子提前发现避免了损失。
行至开封府境,一处名为古城的地方,隐隐有号角传来。李允面色一变:“这是捻军的三短一长集结号!看来可能是赖文鸿的大军就在左近。”
黄矮子却扯住缰绳:“慢!这调子有些耳生。真正的捻军号角,收尾处该有个颤音。”
话音未落,林间箭雨突至!我们早有防备,玄色战袍皆是双层夹棉,倒是李允的人险些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