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六年,
当豫西的风沙裹挟着血腥气掠过考城县郊的丘陵荒原。
当黄矮子的板斧劈开清军总兵咽喉时,
飞溅的血珠染红了考城城楼上 “威震中州” 的匾额。
也将考城放在了火山上烤。
这场持续三个时辰的厮杀以太平军突袭成功告终,溃败的清军拖着伤兵退入城门,沉重的铁闸落下,将满地残肢与哀嚎关在城外。
考城县令吴仲贤捏碎塘报的瞬间,
桑皮纸的碎屑混着冷汗坠入官衙青色的地砖缝隙,晕染出一朵朵褐色的斑块。
三日前,他还在县衙后堂摩挲汝窑笔洗,青釉冰裂纹此刻却幻化成总兵脖颈处的伤口。衙门外摇曳的灯笼昏黄如血,在夜风里晃荡,恰似总兵临终前圆睁的瞳孔。
他望着满地狼藉,原本整洁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颤抖的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 —— 总兵为掩盖屠村暴行贸然出击,如今战死,自己这个 “剿匪不力” 的罪名怕是再难洗脱。
“大人,后村镇的百姓围在县衙前,要总兵偿命!” 熊捕头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尝命,偿命,老爷我的命偿给他们要不要?” 吴仲贤的汝窑笔洗拍在案几上,震得铜灯盏里的豆油溢出。
抖动的灯影下,苟师爷的山羊胡抖如筛糠,作为幕僚有些话他不得不说:“败报若传入京城,咱们都得……”
刚端起茶盏准备缓缓的吴县令,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悲惨的人。
“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先稳住局势,再徐徐图之。” 苟师爷捻须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
熊捕头也赶紧附和:“对,大人,我们得先派人去城中各处,安抚百姓,就说总兵大人是为了保护考城县而英勇殉国,太平军已经被击退,避免引起恐慌。”
“把告示贴到城隍庙!” 吴仲贤咬着牙道,“就说总兵‘身先士卒,力战殉国’,本县捐俸百两设坛超度!” 他盯着师爷草拟的告示,墨迹未干的 “英勇就义” 四字在烛光下扭曲变形,恍惚间竟像极了刑场上高悬的白绫。
他原本还算整洁的官服,瞬间被冷汗浸透,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剿匪大败,总兵战死,无疑是天大的祸事,他深知自己难辞其咎。
县令稍作冷静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慌乱,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你立即起草一份告示,将总兵战死说成是英勇就义,强调他是为了保卫考城而牺牲的,同时宣布本县将为他举行隆重的追悼仪式。熊捕头,你带人去城中各处张贴告示,维持秩序,如有趁乱生事者,一律拘捕。”
苟师爷与熊捕头领命而去,县令则瘫坐在太师椅上,满心忧虑地望着屋顶,不知道自己的仕途还能否继续。
发生在考城县郊的这场战斗当然是瞒不过朝廷的。
朝廷得知考城县剿匪失败,总兵战死的消息后,顿时哗然。养心殿东暖阁的鎏金香炉正腾起龙涎香雾,慈禧太后指尖的翡翠扳指划过紫檀桌案,留下三道白印。当八百里加急塘报摊开在黄绸御案上时,案角的西洋座钟恰敲过未时三刻 —— 钟声里,同治帝下意识攥紧了龙袍下摆。
“区区流寇斩我总兵?” 太后的指甲掐进奏折边缘,桑皮纸发出撕裂声,“刘蓉(河南巡抚)的折子说考城防务固若金汤,如今是打谁的脸?” 她忽然抬眼,鎏金烛台的光映在眼角皱纹里,像刀刻的深痕。站在丹陛下的军机大臣猛地磕头,顶戴花翎擦过金砖地面:“太后息怒,此必是捻匪流窜所致……”
“哀家要的是对策!” 太后抓起案上的珐琅镇纸,却在触及同治帝瑟缩的肩膀时顿住。
少年天子的喉结上下滚动,隐隐有汗渍从龙袍领口渗出:“皇…… 皇额娘,儿臣即刻下旨,着河南巡抚彻查考城守御失当之事,革除相关官员顶戴!” 他偷瞄太后腕间的东珠手串,那串珠子在她震怒时总会互相撞击,此刻正发出细碎的脆响,如同刑场的锁链。
窗外突然掠过一只乌鸦,黑影投在明黄色的窗纸上,恰似塘报上晕开的血渍。太后望着那影子喃喃道:“左宗棠的湘军已抵周口,让他兼管豫西军务……”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再敢有败报,就拿督抚的脑袋来见。”
左宗棠接到命令后,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点齐人马,从驻地出发,直奔考城。在行军途中,他不断派人对太平军余部的行踪和动向进行侦查,并与各地清军将领沟通,协调剿匪行动。
左宗棠在询问了相关人员后,认为这是消失已久的萧有和部太平军,他深知这支太平军的特点,战术灵活,机动性强,难以围追堵截,因此决定改变策略,采取 “以静制动,分兵扼守” 的方针,先在太平军可能经过的要道、渡口等处部署重兵把守,待太平军进入包围圈后再行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