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卿听闻圣旨来的那一刻,心头猛地一惊。
江怀凛还未下值,堂前只有管事在。
而大伯母余氏一早就和姑母,去了白云寺。
昨夜,江晚卿熟睡之际,岳氏拼尽最后一口气,竟将那孩子生了下来
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便咽了气。
江怀凛暴怒之下,当场抱起孩子就要摔死。
被闻声而来的余氏和江氏拦下。
“若他没活下来就算了,现在可是活生生的性命!”两人苦劝良久,最终议定,待孩子过了周岁,便远远送走。
至于岳氏的身后事,江怀凛更是狠绝,不许操办丧仪,连丧葬费都不想出。
最终还是江氏自掏腰包,置办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请了先生,草草将人葬了。
今日,余氏和江氏一同去白云寺,就是为岳氏供奉盏长明灯。
江晚卿听闻此事,心中冷笑。
她们如此行事,不过是求个心安,怕那冤魂搅扰了家宅安宁罢了!
“这姑母,年纪越大,便越信这鬼怪神说......”江晚卿穿过垂花门,辗转来到正堂。
待看清堂前含笑而立的内侍身影。
传旨太监,竟是陈泰!
江晚卿匆忙上前,“陈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陈泰无意扫了管事一眼,面上笑意不变。
江晚卿会意,当即屏退左右。
待堂中只剩二人,陈泰才笑道,“姑娘在御前待过,这等差事,派旁人来,陛下放心不下。”
“可是……有事?”江晚卿心头微动。
“陛下有东西赐予姑娘。”陈泰话音未落,抬手轻轻一挥。
候在廊下的内侍们鱼贯而入,个个手捧朱漆托盘,上面覆着明黄锦缎。
陈泰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
“银鎏玉海棠耳坠,一对!
粉晶海棠雕花发簪,一对!
镂空海棠形羊脂玉,一对!
......”
她耳根倏然烧了起来,那唱喏声仿佛无穷无尽。
借着赏赐的名头,送来这满屋子的海棠!
还件件都是成双成对.....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轻颤,低声打断,“陈公公,别,别念了......”
陈泰停住,恭谨地问道,“江姑娘,可是老奴声音大了?这后头还有好些呢。陛下特意吩咐了,让老奴去库里,但凡沾着点‘海棠’边的,寓意好的物件,都务必给姑娘您寻来,一样不落!”
江晚卿脸颊上的热意烧得更旺。
她甚至能感觉到耳后那一片肌肤都在发烫。
这人……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给她留了!
用意简直昭然若揭,就差把“朕心悦你”四个字刻在托盘上了!
“陈公公……”
江晚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与羞窘,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陛下的厚爱,臣女……铭感五内,只是……”
她目光扫过那些被明黄锦缎覆盖的托盘,“只是这赏赐太过丰厚,臣女……恐受之有愧,再者,如此多的物件,臣女这小小院落,只怕也安置不下。”
陈泰是何等人物?
在萧祁身旁侍奉多年,早已炼就了一双洞察秋毫的火眼金睛。
他温声道,“陛下知晓姑娘的顾虑,陛下说了,这些东西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瞧着与姑娘相配,便让送来给姑娘解闷。至于安置……”
他顿了顿,目光在堂内环视一圈,笑意更深,“姑娘不必忧心,陛下早有吩咐,这些东西只是送来让姑娘过过眼,瞧个新鲜。
姑娘若觉得哪样合眼缘,留下赏玩便是,其余的,自有内务府的人登记造册,替姑娘好好收着,待姑娘日后……嗯,自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它们。”
陈泰的话滴水不漏,既全了皇帝的颜面,又给江晚卿留了台阶。
“姑娘,”陈泰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还让老奴带句话。”
江晚卿心头又是一紧,抬眼看向他。
陈泰脸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促狭,模仿着皇帝的语气,“告诉她,不必多想。海棠……只是朕觉得好看罢了。让她安心收着,就当……是朕提前送的乔迁贺礼。”
海棠只是好看?乔迁贺礼?
这借口找得……
江晚卿简直要气笑了。
这人是把她当三岁孩童哄吗?
他分明知道她懂!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覆着明黄锦缎的托盘。
陈泰会意,一个眼神示意,内侍们无声上前,轻轻掀开了锦缎。
刹那间,珠光宝气,满室生辉。
各色以海棠为形的珍宝,静静躺在绒布上。
江晚卿依次扫过那些物件,目光最终落在那对干制海棠花瓣耳坠上。
那小小的、被精心处理过的海棠花瓣,被镶嵌在点翠的银托上。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旁边,那枚十二瓣金丝缠枝海棠香囊佩,金丝盘绕,精巧繁复。
另一侧,一对海棠香饼静静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香,引人遐思。
指尖在那冰凉的耳坠花瓣上流连片刻,江晚卿终于收回手,“这香囊佩、这对耳坠,还有这香饼留下。其余的……”
她顿了顿,“就劳烦陈公公带回去吧。”
她转向陈泰,微微屈膝,“臣女谢陛下恩典。有劳公公回禀陛下……”
她羽睫轻颤,声音低柔,“就说……海棠,臣女甚是喜爱。”
陈泰眼中笑意更深,几乎要溢出来。
他强忍着,恭敬道,“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说完便识趣地告退,“东西既已送到,话也带到,老奴便不多打扰姑娘了,姑娘好生歇息。”
这时,管事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通禀,“二姑娘,老奴有事禀报。”
江晚卿迅速收敛心神,脸上的红晕和眼中的波动瞬间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静。
她将案上的香囊佩和香饼收入袖中,只余那对干花耳坠捏在指尖,仿佛只是寻常把玩。
“进来。”
管事垂首入内,目光飞快地扫过堂内。
那些覆着明黄锦缎的托盘已然不见,只余二姑娘指间一对精巧的耳坠。
他心中惊疑更甚,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恭敬道,“二姑娘,二夫人……是文芳苑那位留下的……小公子。”
“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