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之外,星河寂寥。
七位神帝如同七尊被定格在时空长河中的雕塑,僵立于原地,神魂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方才联手对敌时更为猛烈。
朋友?
苏墨前辈,称呼那个深不可测的青袍老者为……朋友?
赤焰神帝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快要燃烧殆尽了。
他们七人,第七宇宙的至高主宰,联手布下的“七星锁天大阵”,乃是他们合七人之力,耗费无数纪元推演出的最强合击之术,自信可封锁神帝,镇压万道。
却在那老者面前,却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被其闲庭信步般轻易穿过。
这等存在,其实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恐怕已经真正踏入了那传说中的“祭道”之境。
而这样的无上存在,仅仅是苏墨前辈的一位朋友。
“我们……究竟追随了一位何等恐怖的存在?”
青羽神帝的内心在颤栗,他握剑的手心,第一次沁出了冷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地高估了苏墨的强大,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所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甚至连一角都算不上。
苏墨的强大,不是一个境界,一个层次,而是一种维度。
他们与他,根本不在同一个真实之中。
这个念头,让七位神帝同时感到一阵源自灵魂的敬畏与庆幸。
敬畏于那无法揣度的伟力,庆幸于自己站在了正确的一方。
……
仙宫深处,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清雅殿宇内。
此地没有帝宫的威严,却自有一股超然物外的道韵流转。
殿内陈设简单,唯有一方玉桌,几个蒲团。
“爸爸,他是谁呀?”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苏安柔刚刚结束了剑术的修行,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青袍老者。
青袍老者目光一扫,当他看到苏安柔的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骤然绽放出一缕难以言喻的精光,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有惊叹,有感慨,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对苏墨道:“苏墨,是她?”
“对。”苏墨点点头。
“他是个老疯子,你以后叫他老疯子爷爷就行。”
老疯子:“……”
他脸上的高人风范瞬间垮塌,嘴角微微抽搐。
“别……别瞎听你爹的,老夫道号守拙,乃是……”
他话还未说完,苏墨和苏安柔,转身走向殿内深处。
“……”
青袍老者,守拙道人,看着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背影,在原地风中凌乱了片刻,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果然啊……是父女。”
这不讲理的脾性,简直一模一样。
片刻后,苏墨独自一人回到殿中,手中多了一个古朴的茶壶。
林梦溪并未出来,她知道这是苏墨与故人的重逢,并未打扰。
苏墨随意地在老者面前的玉杯中斟满一杯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不是草木之香,也不是灵气之香,而是一种仿佛源自宇宙开辟之初,万道尚未分化时的混沌源始之气。
仅仅是嗅到一丝,守拙道人便感觉自己那沉寂了无数岁月,早已坚如神铁的道心,竟泛起了一丝悸动,仿佛要羽化飞升。
“喝茶。”
苏墨淡淡道。
“太……太客气了。”
守拙道人哪里还有半分高人模样,他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那杯茶,双眼放光,眼神像是饿了亿万年的饕餮看到了无上珍馐。
溯源道茶!
以自身大道为火,以混沌本源为水,以逆转的因果为引,熬炼出的一丝宇宙诞生前的“无”。
这东西,天知道他馋了多少个纪元。
这已经不是茶了,这是苏墨的“道”的显化,是能让祭道境强者都为之疯狂的无上道珍。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茶水入口,没有温度,没有味道,却仿佛有一整个宇宙的生灭在他的神魂中炸开。
无数大道的至理,时间的奥秘,空间的尽头,都在这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却又在下一刻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缕最纯粹的、明悟本我的道韵。
“好茶……好茶啊……”
守拙道人闭上眼,回味了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浊气离体,竟化作一片灰败的星云,其中有星辰生灭,最终归于虚无。
这是他道体之内积攒了无数岁月的杂质,竟被这一口茶水逼了出来。
放下茶杯,守拙道人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死死地盯着苏墨,一字一句地问道:“苏墨,告诉老夫,你……真的成功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灭世,而后逆转光阴,重塑因果,从时间的尽头回到过去。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违逆大道的举动。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一条十死无生的绝路,是任何理智的生灵连想都不敢想的禁忌。
可现在,他看到了苏安柔。
那个本该随着上一个纪元的终结,彻底湮灭在时间长河中,连一丝痕迹都不可能留下的女孩,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守拙道人所有认知的一种颠覆。
“如你所见。”
苏墨的回答云淡风轻,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那并不存在的雾气。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守拙道人的道心之上。
“我……草……”
这位活过了不知多少纪元,见证了无数宇宙生灭的古老存在,此刻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一句粗鄙之语脱口而出。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吸入的气流,竟让周遭的空间都发生了剧烈的塌陷,形成了一片微型的黑洞,又被殿内的道韵瞬间抚平。
他再次看向苏安柔存在的方向,眼神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那不是幻术,不是某种瞒天过海的遮蔽因果之术。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苏安柔的生命烙印,她的神魂本源,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完整,与这方天地完美地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的滞涩与排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苏墨不是欺骗了天道,也不是钻了因果的空子。
他是……将整个宇宙的底层法则,都按照自己的意志,重新书写了一遍。
将一个“不存在”的人,变成了“理所应当的存在”。
这种手段,已经不能用神通来形容,这是创世神才拥有的权柄。
“你来我这儿,舟车劳顿,跨越无尽虚空,就为了来确认这么一件小事?”苏墨瞥了他一眼,悠悠问道。
守拙道人深呼吸数次,才勉强平复下翻江倒海的心绪,他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可不是小事……这足以颠覆诸天万界的一切常理。不过,老夫此来,确实还有一事。”
他神色一正,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太初帝君的死,已经惊动了太多存在。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苏墨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本无意搅动风云,只想守着妻女,过安稳日子。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逼我。”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殿宇内的气氛却在这一瞬间骤然改变。
原本温暖和煦的道韵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
那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源自概念层面的“寂灭”。
仿佛整个仙殿,连同周遭的时空,都被一股无形的意志从“存在”的画卷上抹去,化作了绝对的虚无。
守拙道人手中的茶杯,那件足以承受祭道境力量冲击的道器,表面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他骇然抬头,只见苏墨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一片漆黑,那不是颜色的黑,而是吞噬了一切光与理的、最纯粹的“无”。
“你该不会……”
苏墨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的万古冰川中传来,带着一股让守拙道人都感到神魂冻结的寒意。
“是他们请你来的说客吧?”
轰!
守拙道人只觉得自己的神魂本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当场崩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如同亿万根钢针,刺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慌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没有!绝对没有!老夫发誓,我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就是……就是单纯路过,对,路过,顺道来看看老朋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这位能让七大神帝绝望的古老存在,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在猛虎面前瑟瑟发抖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