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那副总是很稳的眼镜都歪了，眼神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疯狂的清醒。
“别打了！”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吼，“我有办法！一个能……能彻底解决田哲和这个怪物的方法！”
他死死盯着李轩枫，像是要将自己的想法直接灌进李轩枫的脑子里。
“但……需要有人，成为新的‘接口’。”
“轰——！”
“源体”庞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由血肉和怒火铸成的城墙，硬生生顶住了“混合体”的又一轮冲撞。趁着这头失控的造物被自己“亲爹”死死缠住的空档，李轩枫他们连滚带爬，一头扎进了一扇半开的、标着“高压能源中继站”的厚重合金门后。
门，在林薇一脚踹断了手动闭锁器的锈蚀连杆后，带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轰然关闭。
外界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金属撕裂声，瞬间被隔绝了九成，只剩下低沉的震动，顺着脚底的金属格栅，一下下地，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这里，像是一头钢铁巨兽的肋骨之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氧和过热机油的混合气味。巨大的能源管道像古树的根系一样盘踞在墙壁上，发出沉稳而疲惫的嗡鸣。暂时安全了，可谁都知道，这扇门，挡不住那个怪物太久。
钟翰教授靠在冰冷的管道上，剧烈地喘息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磨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个人终端，用颤抖的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投射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张结构极其复杂，布满了无数从未见过的符号和数据流的……电子图纸。
“这是……‘方舟’核心的原始设计蓝图之一。”钟翰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田哲的思路是对的，他想成为‘神’，但任何系统，都有它的‘重置键’。”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被无数红色警告符号包围的核心节点。
“‘逆向激活’。我们可以利用‘源体’和信标的共鸣，像一把钥匙，反向打开‘绿洲协议’的底层端口。不是去请求，而是强行灌入指令！引导协议里最原始、最纯粹地净化能量，形成一场数据风暴，把田哲的人格数据和那个怪物的生物信息……一同格式化！”
韩心棋的眼睛瞬间亮了，但她只看了一眼，那点光就迅速熄灭，变成了更深的绝望。
“不行……教授，这个端口……它需要一个生物适配器才能手动开启，而且要承受整个格式化过程的能量反冲！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操作，这是自杀！这跟上周三在七号避难所食堂里，为了证明土豆泥没毒自己先吃一斤有什么区别！”
“我来。”
“我来。”
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李轩枫和林薇。
王胖子一把拽住李轩枫的胳膊，整张肥脸都拧在了一起。“老大你疯了吧！这老头儿的法子，一听就不对劲儿！”
李轩枫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钟翰，那眼神，像一把手术刀，要剖开他每一句解释背后的伪装。
“风险太高。”李轩枫的声音很平，却让整个中继站的温度都降了几度，“成功率有多少？我更想知道，为什么‘方舟’的设计师，会留下这么一个……必须用人命去填的后门？这不合逻辑。”
设计一辆失控的列车，唯一的制动方式，是让一个活人跳下去卡住车轮。这不像制动，更像个陷阱。
在李轩枫那几乎能洞穿人心的逼视下，钟翰教授的肩膀垮了下去。他推了推脸上那副歪掉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是一种混杂着骄傲、痛苦和沉重解脱的复杂光芒。
“你说得对，那不是后门。”他终于吐露了那个被埋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那是……‘紧急熔断程序’。是为‘方舟计划’的首席设计师，也就是我的老师，预留的最后权限。一个能将整个AI核心，连同它承载的一切，彻底烧毁的……最终保险。”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再没有了普通历史学者的温和，而是一种属于创造者的、疯狂的执着。
“我不是什么历史学家，李轩枫。我是当年‘方舟计划’首席设计师，周牧教授，最得力的助手。这个秘密，整个计划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钟翰教授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甩掉什么包袱。“只要启动程序，‘守门人’的AI核心会被不可逆地熔断，田哲和那个怪物，自然会跟着一起完蛋。”
他说得那么肯定，那么决绝。
但李轩枫的【透视】能力，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钟翰教授的内侧口袋里，那个被他称为蓝图载体的个人终端，屏幕的一角，正用最小的字体，闪烁着一行血红色的、他自己都未必敢去看的警告信息。
`警告：当核心区结构完整性低于10%时，自动启动b-7区域……永久性物理隔离程序。`
这他妈的不是熔断！
这是……同归于尽的隔离墙！
钟翰教授的计划，根本不是格式化，而是要把整个核心区，连同他们在内，彻底封死在这里，给方舟的其他部分，换取一线生机。
他含糊其辞的，根本不是副作用。
而是全部的真相。
“轰——！”
沉闷的撞击声再一次从门外传来，厚重的合金门板向内凹陷了一块，细密的裂纹从撞击点向四周蔓延。整座能源中继站的金属格栅地面，都跟着这一下，狠狠地抖了三抖。头顶上，一根松动的线缆爆开一丛电火花，短暂的光芒照亮了钟翰教授那张写满了狂热和疲惫的脸，空气里那股子臭氧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李轩枫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钟翰，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盟友，更像是在审视一台刚刚报出致命错误的精密仪器。他那超频运转的大脑，正在将【透视】捕捉到的那行血色警告，与钟翰教授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进行着最冰冷的、最无情的碰撞、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