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佑年膝下就一个儿子,逝世后的一切后事都交到了岑淮予手里。
岑淮予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接到医院消息的时候,刚从一场会议上退下来。
医院的电话是沈凯凡帮忙接的,万分慌张与惶恐,急急忙忙赶去通知。
岑淮予无波无澜,低低应了声,“哦,马上到。”
后事一切从简。
岑淮予懒得操办,也懒得做表面功夫。
看到那个因患癌而瘦骨如柴的男人静静躺在那儿,岑淮予问自己:难过么?解恨么?
好像都没有。
他不难过,但同样,也不解恨。
孟南汐去世前并没有和岑佑年办理离婚手续。
她始终是岑佑年名义上,一生中唯一的妻子。
照理来讲,两个人是要葬在一块儿的。
但岑淮予不同意。
他说:“他也配?别再打扰我妈的清净了。”
孟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岑淮予的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了。
孟家现在的管事人是他的舅舅。
他舅舅不拘泥于国内的事业发展,早就带着妻儿去了国外。
国内外消息有滞后性。
亡妹名义上的丈夫去世,岑淮予的舅舅并没有要前来吊唁的打算。
他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了句:“哦,那一路走好,地狱的路可不好走。”
舅舅托人不痛不痒地送了个白玫瑰花圈来,已经算仁至义尽。
除了岑老爷子饱受丧子之痛,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泫然,其他前来吊唁的,再无落泪之人。
大家都暗叹岑淮予冷漠无情,生父去世,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像是一个陌生人。
没过一会儿,宾客走了大半。
岑老爷子失望地撇着周围的场景,把一身黑衣的岑淮予喊到自己身边。
岑老爷子一直都觉得,血浓于水,岑淮予不论和家里闹到何种地步,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体面是必须要维持的。
可是这些年来,他已经在撕扯开亲情的遮羞布,一点体面世故都不留。
今天是岑佑年的葬礼,岑老爷子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育他:
“小予,你太让人失望了。那可是你的爸爸,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都去世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那是他的爸爸吗?
岑淮予冷冷地笑了。
“爷爷,可是当初绑架我的人,他儿子被你害死的时候,你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我冷漠?那你是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恶魔吗?”
岑老爷子惊得说不出话,手中的拐杖更加用力地撑在地面,以此来支撑住无力的自己。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岑佑良带着岑皓一起来吊唁岑佑年,走个过场的表面功夫,对于父子俩来说太容易了。
一身黑色的肃穆着装,手里抱着束白菊。
岑佑良一副悲痛欲绝的怆然神情,可独独眼睛里一滴泪花也没有。
他将手中的花束放下,领着岑皓来到岑老爷子面前。
“爸,阿予,节哀。”
截至目前,岑老爷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原配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没了。
岑佑年患病的这段日子里,岑老爷子也总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年轻时作恶太多,报应全反噬到下一代身上了。
可是后来也会觉得,岑佑年浪荡一生,荒唐事干的也不少,或许,那是他该有的报应。
那自己呢?活到耄耋之年,报应会是什么呢?
儿子去世后,岑老爷子也老了许多,整个人状态都很差。
他点点头,对岑佑良说:“去吧,去送你哥最后一程。”
岑皓虽然上不了台面,但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也知道要管住嘴,不该多说什么。
他用余光瞄了眼此刻的岑淮予,发觉他太淡定了,毫无伤感之意。
岑皓:“爷爷,阿予哥,节哀。”
岑老爷子只是叹声气,挥挥手,“去吧。”
岑佑良父子从葬礼现场离开的时候,接送他们的车子还在外面等候。
岑皓搀着自家父亲上了后座。
岑佑良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看。
岑皓被他盯得发怵,“爸,你干嘛?”
“我在想,哪天我要是死了,你不会也跟岑淮予那小子一样无动于衷吧?”
岑皓往车座上敲了三下,“呸呸呸,爸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唉,人到中年,我也是怕啊。”岑佑良难得感慨,“你瞧瞧岑佑年,啧啧。”
岑皓转移话题:“诶爸,这下你真的成爷爷唯一的儿子了。”
话到这儿,岑佑良总觉得脊背一凉。
他说:“以前你奶奶在世的时候,我还没认祖归宗,她找了个大师给我算过命,说是我的生父命格很硬,克身边人。现在想想,还真是啊……”
岑老爷子的小女儿早早夭折,如今儿子也走了。
岑皓细细一想,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现在不就只剩你了吗爸,那……那下一个…不会是你吧?”
“去你的!”岑佑良大声制止他,“小兔崽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不禁怅然。
人活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
他作为私生子,为了高人一等,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
而岑佑年,风光浪荡了一生,到头来,也什么都带不走。
遭此一刺激,岑佑良什么都看淡了。
他对岑皓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指望你能像岑淮予一样出人头地,你就趁早结婚,给我生个孙子孙女的,让我也享享天伦之乐。”
岑皓哽住,“……爸,我是不婚主义。”
“什么玩意儿?”岑佑良顿时觉得血压飙升,“你那么多女朋友,你跟我说你不婚主义?”
岑皓:“恋爱归恋爱,结婚归结婚。再说了,我花名在外,我又不是什么好男人,谁乐意跟我结婚啊。”
岑佑良气得说不出话,“你看看岑淮予,他洁身自好,哪里像你一样在外面乱来,你真是哪哪都比不过人家!”
岑皓最反感大家老拿岑淮予和自己做比较,他有自知之明,他哪点都比不过人家。
就是因为比不过,才不乐意被对比。
但眼下气势上也不能输,他拿出前些天听来的八卦举例说明:
“切,岑淮予还不是在给前女友当舔狗啊,听说前女友都不搭理他,他一头热地倒贴,还不如我呢,挥挥手就一堆美眉过来了。”
这倒是个重磅新闻,岑佑良凑过来,“哦是吗?他前女友哪位啊?”
岑皓:“我咋知道,估计也是个什么小网红小模特,诶谁知道呢,我下次再打听打听。”
岑皓没打听到,但当晚,岑佑良就打听到了。
人比人,果真吓死人。
他气急败坏地对岑皓说:“人家岑淮予一找就是江家千金,长得漂亮又优秀就不谈了,人家家世也是顶尖,你再看看你找的那些女朋友!”
岑皓也傻了,“啥玩意儿?不是,凭什么啊。”
转念一想,岑皓又宽慰道:“没事,再优秀也分了,反正人女孩子现在又不搭理他。”
岑佑良觉得有道理,“也是。”
父子俩心里平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