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沿着金属地面延伸，影子被拉得很长。
楚墨渊抱着林悦儿往出口走，脚步平稳。小团子牵着她垂下的手，指尖温热。实验体站在最后，动作迟缓，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走到通道三分之一处，小团子忽然松开手，转身跑回实验体脚边。他仰头看它，耳朵动了动。
“心跳不对。”他说。
楚墨渊停下，回头看。
小团子蹲下，伸手碰了碰实验体的脚踝，立刻缩回，“里面有东西在打架。”
楚墨渊皱眉，快步走回主控台。屏幕亮起，深层扫描启动。数据流快速滚动，最终停在一个异常节点上——位于实验体脊椎中段，正缓慢吸收游离的心源力，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它在自我修复。”他说。
星启族神秘女子从角落走出。她一直站在阴影里，没说话。此刻她走向终端，手指划过屏幕，调出一组从未见过的参数。
“这是频率屏蔽舱的数据。”她说，“可以切断它与外界的能量交换。”
“风险？”楚墨渊问。
“没有先例用于活体。”她看着实验体，“但它现在不是普通生命体。再拖下去，能量球会被反向侵蚀。”
楚墨渊点头，“准备启动。”
小团子爬上他的肩，指尖蘸了点口水，在他耳廓画了个符号。那符号一闪即逝。
“妈妈要醒了。”他说。
楚墨渊转头，看见林悦儿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声音很轻：“它不想回家……它怕回去。”
没人接话。
她看向实验体胸口，那里能量球贴着皮肤，安静发亮。“那不是钥匙，是锁。”
“什么意思？”楚墨渊问。
“我们以为在救它，其实是在困它。”她下地站稳，走向实验体，“它记得自己是谁，但它不敢想起来。”
星启族女子盯着她，“你知道它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悦儿摇头，“但我知道它不是敌人。”
楚墨渊走到她身边，“如果它挣脱，整个基地都会塌。”
“可如果我们毁了它，我们就成了它的噩梦。”她看着楚墨渊，“你明白吗？”
楚墨渊沉默。
星启族女子开口：“我可以启动屏蔽舱，但只有九十秒窗口期。在这期间，必须找到它的核心弱点，否则一切白费。”
“怎么找？”楚墨渊问。
“问它。”林悦儿说。
她往前走，停在半米外。不再注入力量，也不靠近。她看着实验体的眼睛，那圈金光还在，但波动剧烈。
“你记得你的名字吗？”她问。
实验体喉咙发出咯咯声，像是有人掐住它的脖子。它的手抬起来，指向太阳穴，又猛地拍下，掌心砸在头侧，力道大得让整个人晃了一下。
“别！”林悦儿上前一步。
实验体抬起另一只手，拦住她。它的嘴张开，声音断续：“不……能……想……想了会……痛……”
林悦儿停住。
小团子爬到她脚边，抱住她的腿。他抬头看她，眼神不像孩子。
“它在挣扎。”他说。
林悦儿点头。
楚墨渊走过来，“屏蔽舱准备好了。要么趁现在压制，要么等它完全恢复后正面对抗。”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问。
“没有。”星启族女子说，“除非你能让它主动放下防御。”
“它不会的。”林悦儿低声说，“它怕一放下，就会死。”
“那就只能压。”楚墨渊说，“我来操作。”
他转身走向终端。
林悦儿站着没动。她看着实验体，看着它额头渗出的汗，看着它颤抖的手指。她忽然蹲下，对小团子说：“帮我个忙。”
小团子点头。
她摘下胸前的银质胸针，那是心源树叶子的形状。她把胸针放进小团子手里。
“送给他。”她说。
小团子接过，跑向实验体。他踮起脚，把胸针按在对方手心。实验体低头看他，手指慢慢合拢。
“妈妈说，你不是一个人。”小团子说。
实验体的手抖了一下。
林悦儿站起来，走向楚墨渊，“别启动屏蔽舱。”
“为什么？”
“它已经在抵抗了。”她说，“不是抵抗我们，是抵抗它自己。它不想伤害我们，但它控制不了。”
“你想怎么办？”
“我想试试另一种方式。”她看向星启族女子，“你说这屏蔽舱能切断能量交换，能不能改成引导？让它的能量流向变得平缓，而不是强行阻断。”
星启族女子皱眉，“技术上可行，但需要实时调整频率，误差不能超过0.3赫兹。”
“我能感知。”林悦儿说。
“你刚耗尽心源力。”
“我不用输出，只要感应。”她闭眼，深呼吸一次，“让我试试。”
楚墨渊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重编程序。星启族女子接入新模块，将屏蔽模式改为动态疏导。屏幕上出现两条波形线，一条青金，一条暗红，彼此交错。
“准备就绪。”她说。
林悦儿伸出手，掌心对准实验体。她没有注入力量，只是让自己的意识贴近那股波动。她感觉到阻力，像一层厚厚的墙，墙后有东西在撞，在喊，在求救。
“别怕。”她轻声说，“我在。”
实验体突然跪下。
不是倒下，是慢慢弯腰，膝盖触地。它的双手抱头，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低吼。能量球开始闪烁，光芒忽强忽弱。
“频率乱了！”星启族女子喊。
楚墨渊快速调整参数，“它在反抗什么？”
林悦儿睁眼，“不是反抗我们，是反抗记忆。它记得一部分，但记不全，那种撕裂感让它痛苦。”
“还能继续吗？”
“能。”她咬牙，“再给我十秒。”
她再次闭眼，这一次，她不再试图连接，而是退后一步，像站在门外轻轻敲门。
“如果你听见我，就眨一下眼。”她说。
实验体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不是怪物。”她继续说，“你是被人带走的，你本来有家。”
实验体的手松开了些。
“你不是武器。”她说，“你是人。”
实验体抬起头，金光微微晃动。
“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她问。
实验体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黑屋子……很多人躺着……我醒得最早……后来他们叫我编号……七十九号……”
林悦儿的心跳加快。
“后来呢？”
“有人来了……穿白衣服……他们说我特别……带我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光……但我出不去……”
它的手慢慢放下，放在膝盖上。
“我只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家在哪……”
林悦儿的眼眶湿了。
她往前走，蹲在它面前。
“你现在就在回家的路上。”她说，“我们不会丢下你。”
实验体看着她，金光渐渐柔和。
突然，它的身体一僵。
胸口的能量球剧烈震动，表面出现裂纹。一股暗红色的流质从脊椎节点涌出，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它要暴动了！”星启族女子喊。
楚墨渊冲上来，“快退！”
林悦儿没动。
她伸手，握住实验体的手。
“别怕。”她说，“我在。”
实验体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陷进她的皮肤。它的瞳孔开始扩散，金光被暗红吞噬。
小团子扑上来，抱住她的腰。
星启族女子按下紧急按钮，疏导系统全功率运行。楚墨渊一把抓住林悦儿的肩膀，想把她拉开。
“再给我三秒！”她喊。
她把最后一丝感知压进去，不是力量，是记忆——她母亲康复时的笑容，柳如烟吃甜品时满足的表情，许明川治好病人后放松的神情。
“你看，”她在心里说，“这就是家。”
实验体的身体猛地一震。
暗红停止蔓延。
金光重新浮现，微弱，但稳定。
能量球的裂纹不再扩大。
林悦儿松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着实验体。
它也看着她，眼神清明了一瞬。
然后，它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指尖带着温度。
林悦儿笑了。
下一秒，实验体的眼睛翻白，整个人向前倒下。
楚墨渊立刻接住。
警报响起，屏幕上所有数字值疯狂跳动。
“它进入休克状态！”星启族女子检查生命体征，“但不是暴动前兆，是……自我封锁。”
林悦儿扶着墙站起来，“它选择了封闭自己。”
“为什么？”
“因为它终于想起来了。”她低声说，“而那段记忆，太疼了。”
小团子靠在她脚边，小声说：“妈妈，它梦见了。”
“梦见什么？”
“很多门。”小团子抬头，“每一扇门后，都有一个它。”
林悦儿看着地上昏迷的实验体，慢慢蹲下。
她把耳朵贴在它胸口。
除了心跳，她还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呼唤。
像风穿过树林。
叫的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