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力莽山的到来,吸引了一群倭寇,他们以绑缚沈庆的柱子为中心,围成一个规整的圆圈。
白震山眼看着倭寇围来了,大声喊道:“快将老夫放下来,要杀要剐给句明白话。”
不料话音刚落,便见一支羽箭嗖地飞来,准确无误地钉在白震山正前方的木笼柱上。
千弓佳射握紧长弓看向木笼里的人,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老前辈,小心。”展燕拉住白震山,扫看了一眼围成一圈的倭寇,道:“看样子,他们似乎不是冲我们来的。”
“是我,他们是冲我来的。”声音虚弱,显然是来自沈庆。
在双木洲潜伏多日,沈庆知道,这是倭寇们钟爱的一种名为“斗兽”的游戏,最为刚力莽山所喜爱。
这个肥胖子最喜欢和人比试,可被掳掠来的民夫哪里是他的对手,所谓“比试”,也只不过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只见沈庆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笼子里的新朋友们,用尽力气说道:“我怕是活不过今日了,但你们要努力活下去,替我看看双木洲的倭奴是如何覆灭的。只要情报有用,我的使命便已完成,百死无憾。”
“沈庆!”
陈忘等人握紧笼子的木柱,齐声呼唤,可是却阻挡不住刚力莽山向他靠近的步伐。
那座巨大的肉山走到沈庆面前,肥大的双手一左一右扣紧绑缚沈庆的绳索,用力一挣,只见那粗大的绳索应声崩断。
没了绳索的支撑,身体虚弱无比的沈庆一下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自海波城破,倭酋山本纲夫便要求麾下倭寇勿滥杀民夫,要利用他们全力加固营寨。
有如此命令,怎能满足嗜杀成性的倭寇的胃口?
刚力莽山已经许久没玩过“斗兽”游戏,手痒难忍,见从沈庆口中问不出什么,杀了又觉得浪费,经倭酋山本纲夫同意,才得以过过动手比试的瘾。
可刚力莽山见这人半死不活,如何尽兴?
于是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沈庆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又朝围观的倭寇要来一壶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沈庆被缚在烈日下暴晒许久,口干舌燥,头脑昏沉,被这一浇,竟登时清醒了许多,又想着反正都要死了,又干又渴怎么去赶那黄泉路?于是便干脆张开嘴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那淌下的冷水。
见沈庆喝个水饱,恢复了不少活力,那刚力莽山才满意地将他放在地上,拉开架势,朝沈庆摆摆手,准备角斗。
沈庆勉强支撑身体,竟未倒下去。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刚力莽山,只见这座大肉山双腿扎成宽敞的马步,左右跳动着,发出“咚咚”的闷响,跳罢,又用双手猛拍大腿,脸上、胸口、肚皮以及大腿上的肥肉,这些肥肉竟然随着他的拍打形成一阵阵起伏的肉浪,引起围观倭寇们一阵吱哇乱叫的欢呼。
末了,刚力莽山又朝沈庆摆摆手,示意由他来进攻。
沈庆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久缚而僵硬的身体,只觉得自骨节到皮肤寸寸疼痛,尤其是箭伤处,更是痛楚难忍,只这稍微一动,额头上便渗出无数颗豆大的汗珠来。
可他身为锦衣密探,经受过难以想象的严酷训练,自然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横竖都是一死,能选择战死,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沈庆强打精神,忍着浑身剧痛攥紧双拳,大喊一声,向面前的那尊巨大肉山发起了攻击。
可是这种状态下的沈庆,哪里还使得出几分力气?只见他一拳拳打在刚力莽山堆满肥油的肚皮上,只是打的那一坨肥肉上下摇晃,却丝毫没有伤害到那尊肉山。
刚力莽山完全不做防守,视作对对手的蔑视和嘲讽。
他肚子上的肥肉铸成了天然的防护墙,虽被沈庆垂死挣扎的拳头击打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等了一阵,刚力莽山觉得无趣,伸出巨大的右手随手一接,紧紧握住沈庆打开的左拳,随即俯身,将那肥肉颤动的丑脸贴近沈庆,发出令人作呕的“嘿嘿”笑声后,突然用力一折,只听得“嘎吱”一声脆响,那刚力莽山竟然将沈庆的左臂掰断,从关节处露出森森白骨来。
“啊……”
沈庆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牵动着笼中新朋友们的心,他们扭转头,不忍再看。
刚力莽山并未就此罢休,他的左手握成巨拳,蓄满了一身力气,“砰”地一声打在沈庆的肚子上,仿佛是对先前沈庆对他攻击的回应。
刚力莽山力大无比,这一击竟将沈庆击飞出去,五脏俱裂,六腑皆损,汩汩鲜血自箭伤处流了出来,将他衣衫上那干掉的血迹重新染湿,在日光之下,泛起艳红的粼粼血光。
眼看沈庆仰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倭寇们发出一阵欢呼。
笼子里人各个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刚力莽山享受着倭寇们的欢呼,高举右拳,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但是庆祝和欢呼只有这么一阵子,很快,四周便安静了下来。
倭寇们惊讶地看到,那个被打的浑身鲜血的人,竟然用仅存的右手支撑着破败的残躯,缓慢的爬了起来。
沈庆站在那里,伤及满身,血流遍体,左臂低垂,右手却紧握着拳头,平平的伸出去,瞄准了刚力莽山的方向。
其实,根本不需要出拳,沈庆以这样的身躯站在那里,就是对倭寇们最有力的还击了。
听周围欢呼的声音安静下来,刚力莽山方才的得意与嚣张顿时烟消云散。
他怒视沈庆,仿佛在问:“你好好的死在那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站起来。”
对于这无声的羞辱,刚力莽山决心还以最为严厉的惩罚,于是那山一般肥壮的身子再一次震动着大地,朝沈庆猛扑过来。
面对沈庆拼尽全力的右拳,刚力莽山不躲不闪,任凭那“绵软无力”的拳头打在自己厚厚的脂肪上,不痛不痒。
随即,刚力莽山伸出大手,一把揪住沈庆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随即另一只手握住沈庆的脚踝,就这样将他举过头顶。
刚力莽山决心用最狠毒的招式对待这个打不倒的人,下一刻,他将用双手猛向下砸,同时提膝撞击沈庆的腰部。
他倒要看看,一个人的腰椎断了,还能怎样站的起来。
想罢,刚力莽山便真的这么干了。
随着“嘎吱”一声脆响,沈庆的腰椎被刚力莽山的膝盖硬生生地撞断了,发出痛苦的哀嚎与惨叫。
刚力莽山却并未将沈庆放下,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向围观的倭寇炫耀自己的战果,同时警示笼中的囚徒反抗的下场。
沈庆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反折在刚力莽山的膝盖上,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经过锦衣特训的身体却没有在这痛苦中因自我保护而失去意识。
越是疼痛,他就越是清醒。
沈庆拼尽全力,那仅存的右手紧紧握住插在身体里的羽箭,血红的眼睛仿佛在紧紧盯着困于笼中的“新朋友”,高声大喊道:“沈山藏虎豹,田爷埋麒麟,身负密探事,功成不显名。”
明明是“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发音都不准确了。
看着沈庆的惨状,柔软者哭泣,强悍者愤怒……
唯有倭寇们,在欢呼雀跃,沉浸在一种病态的兴奋之中。
沈庆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迸发出最后的力量,突然将身体里的羽箭拔出,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右手一挥,猛地将羽箭插进刚力莽山的眼睛里。
他本想将箭插的更深一些,直到插进这头肥猪的脑浆里,可是箭头刚刚进入刚力莽山的眼球,观战的倭寇千弓佳射便以极快的速度射出一支箭,并准确地洞穿了沈庆的小臂。
这支箭将沈庆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全部卸了去,那条不屈的右臂无奈的垂下来。
眼球爆裂的巨大痛感使得刚力莽山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顺手将沈庆扔了出去,跪倒在地,紧紧捂住那只插了羽箭的眼球,痛苦万状。
沈庆仍旧没有倒下。
他用右臂的胳膊肘撑起自己的半个身子,看着那疼得在地上打滚儿的肥猪,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让围观的倭寇们魂失胆丧,将成为他们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恐怖梦魇,虽然他们的一生已不剩多少时日了。
笼中的人焦急地朝沈庆大喊:“身后,小心身后。”
沈庆只是笑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没有力气再做出什么反应了。
在他的身后,是藤田筱虎高高举起的倭刀虎彻:那是一把沾满国人鲜血的邪恶屠刀,这一次,它将会落在英雄的头颅上。
沈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的痛感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他看到了倭刀虎彻,看到了藤田筱虎,看到了围观的倭寇们,看到了自己尚未完全倒下的躯体……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笼中的“新朋友”们的身上,他们将代替自己,见证倭寇的灭亡。
“沈庆!”
白震山大呼一声,一拳震碎了困住自己的木笼,可五人一落地,便被倭寇们的长枪短刀团团围住。
拼死一搏,死有何惧?
赤手空拳的五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倭语,围住五人的倭寇应声收了兵刃,闪出一条道来。
向他们走来的,是那白衣剑客,七人刀众中的二弟子柳生浮云。
他身着白衣,步态虚浮,用标准的中原官话告诉五人:“我们师父要见各位,请。”
陈忘等人暂时隐下心头的怒火,跟随柳生浮云而去。
他们倒要看看,倭寇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