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痛苦呻吟的病人,身上长着各种她传承记忆里都只是一笔带过的怪疮恶疾,看着触目惊心。
哀嚎声、咳嗽声、还有绝望的呜咽,汇成一片,吵得人心烦意乱。
她下意识想调动玄阴内劲去探查施救,却发现病人实在太多,病症又千奇百怪,每诊断一个、尝试施救一个,都像是跟死神在拔河,心力消耗极大。
她的力量,在这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好不容易集中精神,以精妙手法配合内劲,勉强稳住了一个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的老头的命。
那老头刚喘匀了气,一双浑浊的眼睛骨碌一转,竟趁她转身去查看下一个病人的空档,枯瘦的手闪电般伸出,就去抓她腰间挂着的药囊和针包。
那眼神里的贪婪和狡诈,像冰冷的毒蛇,狠狠刺了她一下。
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林雪心头,让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玄阴内劲险些再次紊乱。
就在这时,她握着的玉佩那一半沁出一丝极细微的凉意,顺着经脉悄然流入心田,强行压下了那翻腾的情绪。
“守住本心……医者仁心,非为回报……”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古老的沧桑和疲惫。
张俊这边,被那进退两难的局面逼得眼眶发红,几乎要抓狂。
他想吼,想砸,想把这该死的幻境撕成碎片。
胸口玉佩那一半传来持续的温热,像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按住了他躁动的心脉,让他狂跳的心脏稍微慢了一点。
“力量的意义……在于守护……而非毁灭……掌控它,驾驭它……”那个声音又来了,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
他咬着牙,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那些惨状和哀求。
体内的纯阳气劲依旧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汹涌,但他不再任由其横冲直撞,而是开始尝试着,极其费力的,将其引导、凝聚、压缩,试着找出一条既能发挥威力救人、又不至于把自己和周围一起点着的微妙界限。
这过程,比跟周乾那老王八蛋拼死拼活打一架还要累!
环境不停地变幻。
一会儿是拿他最在意的人的性命相逼,要他放弃某种原则。
一会儿又是残酷的抉择,牺牲少数救多数,或者为了救人而不得不动用可能伤及自身的禁忌手段。
每次选择都像是在他心性上用重锤狠狠捶打。
林雪那边也没好到哪去,碰到的病人越来越怪,病情越来越复杂,考验着她的医术极限和耐心。
人心也越来越险恶。
有人装病骗药,有人因为嫉妒暗中使坏,甚至有被她救活的人反咬一口污蔑她。
每一次应对,都让她对“医”这个字的理解更深一层,也更沉重一分。
两人都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精神快要被磨垮的时候,手里的阴阳玉佩总会适时地传来一点对方的气息。
或是一闪而逝的温热,或是一缕清冷的凉意。
很淡,却像在无声地说,撑住,你不是一个人。
在这种反复的折磨和考验中,张俊那股子横冲直撞的莽劲儿,不知不觉收敛了许多。
他开始学着更精细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再一味追求刚猛霸道,而是寻找最省力、最有效的发力点和救助方式。
眼神里的暴躁少了,多了些沉甸甸的、属于承担的重量。
林雪依旧清冷,但面对那些丑陋的人心和无尽的病痛时,眼底深处那点厌恶和疏离,慢慢被一种更复杂、更悲悯的情绪所取代。
救与不救,如何救,似乎有了超越单纯医术技巧的考量。
她指尖流转的玄阴气劲,似乎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韧性和生机。
就在他们精神几乎绷到极限,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听不出男女、声音黏糊糊带着奇异诱惑力的意念,悄没声地在他们脑子里响了起来。
“看看你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声音对着林雪嗤笑,“人心烂透了,根本不值得救!医术再高明有什么用?不如加入吾等,掌控他们的生死轮回,让他们像狗一样跪在你脚下,岂不痛快?”
“小子,累不累啊?”声音又转向张俊,带着蛊惑,“守着这些转瞬即逝的蝼蚁有什么意思?你这身力量,本该用来撕碎一切规则束缚!来吾这边,给你十倍、百倍的力量,天地之大,任你快意恩仇,谁敢挡你,便杀谁!”
“药魔……”守一真人临终前的警告,如同警钟在两人心头炸响。
“滚你娘的蛋!”张俊心里直接骂了回去,意志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雪的回应冰冷如初,斩钉截铁。
那声音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干脆的拒绝,明显噎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尖锐的、像是被冒犯了的嘶嘶冷笑。
“愚蠢……短视……你们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那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随着他们意志的坚定拒绝,四周那些逼真无比的幻境,如同阳光下的雪花,迅速消融、剥落。
耳边的喧嚣、惨叫、恶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那个青黑色的圆形石室,地上三个蒲团,守一真人坐化后留下的飞灰还未完全落定。
唯一不同的是,半空中那个拳头大小的“医心本源”光球。
它此刻散发出的光芒,不再神秘莫测,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亲近,像是在看着自家争气的晚辈,充满了欣慰。
光球轻轻晃了晃,一股清晰的、带着赞许和完全接纳的意念,直接涌入了他们的意识。
考验,通过了!
随即,那团凝聚了医道根源和无尽生命奥秘的光球,不再悬浮于高处,而是主动的、轻柔的,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朝着张俊和林雪缓缓飘了过来。
真正的造化,要来了!
意念降临的刹那,张俊脑子里轰然炸开,眼前的石室景象支离破碎,瞬间被彻底颠覆。
脚下的触感变了,不再是坚硬冰冷的青黑玉石,而是粘稠、温热、还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泥泞。
四周不再是空旷的石室,尸体堆积如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铺满了视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