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被层层传达下去。这条所谓的“预定路线”,正是他上次潜入时凭借记忆和地图标注摸索出来的,他自以为对这条路径已有相当了解,可以直插对方的核心区域。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条他自以为熟悉的路径,早已被江河和他的手下,改造成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陷阱走廊。
臃肿的队伍如同一条被驱赶的巨蟒,极不情愿地开始蠕动,一头扎进了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堆积的落叶和湿滑的苔藓上,脚步声沙沙作响,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武器碰撞的金属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队伍刚深入不足一里地,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异变陡生!
一名走在侧翼、心神不宁的伪军士兵,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那是一根极细的、近乎透明的、被巧妙染成枯草颜色的麻线,隐藏在乱草与落叶之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如同枯枝断裂的轻响。
这声音在喧嚣的行军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设置它的人来说,却是一道死亡的宣告。
“轰——!!!”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然炸响!就在那名伪军身旁不到两米的一棵老松树根部,一团炽热夺目的橘红色火焰猛地腾起,裹挟着泥土、碎石和无数预先埋设的铁钉、碎瓷片、锋利的碎石,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呈扇形向四周疯狂泼洒!
“啊——!”
“我的腿!”
“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爆炸的回音!走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日伪军士兵首当其冲,当场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合着鲜血溅落在周围的树木和同伴身上。离得稍远的十几人也被高速飞射的破片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浓郁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前端顿时乱成一锅粥,士兵们惊恐地四散卧倒,或者盲目地向四周开火,仿佛敌人就隐藏在身边的每一棵树后。
“八嘎呀路!是地雷!诡雷!工兵!工兵死哪里去了!上前探路!快!”一名带队冲锋的日军曹长从短暂的震撼中回过神,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枪嘶吼,他的脸上也被崩溅的石子划出了血痕。
几名工兵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拿着笨重的探雷器,如同探路的羔羊,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然而,这种针对金属的探雷器,对于大量使用木头、石块、绳索等非金属材料制作的简易诡雷,效果大打折扣。没走出十米,另一名工兵的脚踝再次触碰到了另一根隐藏在厚厚落叶下的藤蔓绊线。
“轰隆——!”
这一次,爆炸来自头顶!一棵大树的枝丫间,一个用绳索和巧妙机关固定的炸药包被引爆!冲击波和预制破片如同暴雨般从天而降,覆盖了下方更大的一片区域!又是一片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皮木义在队伍相对靠后的位置接到前方接二连三的噩耗,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能滴出水来。他紧紧攥着手枪,手都是抖的。他彻底意识到,周江河不仅知道他会来,而且早已将这片他自以为熟悉的山林,变成了一座处处杀机、步步惊心的死亡迷宫!这些不是常规的制式地雷,而是利用炸药、手榴弹、甚至土法制造的爆炸物,结合山林环境精心设置的、五花八门的致命陷阱,防不胜防!
队伍的前进速度被迫降到了蜗牛爬行一般。工兵探路如同排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神高度紧张。后面的大队人马更是提心吊胆,人人自危,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和周围,对那些看起来安全的路径、可以倚靠休息的树木、甚至是一块略显突兀的石头,都充满了恐惧,仿佛它们随时都会化作吞噬生命的恶魔。
然而,死亡的威胁并不仅仅来自脚下和头顶。
“砰!”
一声清脆、短促,如同山石崩裂般的枪响,毫无预兆地从左侧茂密的山坡上传来。
声音刚落,那名刚才还在挥舞军刀、声嘶力竭催促士兵前进的日军曹长,就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顿,随即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他的眉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和脑浆,眼神里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与茫然。
“敌袭!左边山坡!机枪掩护!”日军基层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慌忙卧倒,几挺轻机枪朝着枪声传来的大致方向疯狂地扫射起来,“哒哒哒哒……”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出,打得那片山坡上的树叶纷飞,灌木折断,岩石上迸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石屑。然而,除了制造出巨大的噪音和硝烟,他们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看到。那声枪响过后,左侧山坡便再次陷入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队伍在军官的弹压下,好不容易稍微稳定下来,准备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蠕动。
“砰!”
几乎就在队伍刚刚启动的瞬间,又一声夺命的枪响,从队伍的右后方传来!这一次,目标是一名正费力扛着沉重迫击炮底座的日军炮兵。他哼都没哼一声,脑袋猛地向旁一歪,沉重的炮座脱手砸在地上,他也跟着栽倒,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在右边!后面!还击!快还击!”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士兵们调转枪口,朝着右后方的密林又是一阵漫无目的的乱射,子弹啾啾地飞入林深不知处,除了消耗宝贵的弹药和加剧内心的恐惧,毫无战果可言。
皮木义在后方听着前方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和零星却精准的枪声,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周江河的人根本不跟他们进行哪怕是小规模的正面接触战。他们就像一群附骨之疽,又像是山林中的幽灵,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这些阴损歹毒的诡雷、冷枪,一点点地消耗他们的兵力,折磨他们的神经,瓦解他们的士气。这种战术,卑鄙,却有效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