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但谁都不愿意放下手里的家伙,一个个还跃跃欲试,想朝着江河几个动手,群起而攻之。
反正是已经吓到胖丫了,江河也不再客气,举枪朝一个手里端着汉阳造的泼皮就是一枪。
随着“呯”的一声,那小子右腕中弹,手里的枪端不住了。
又是“呯”的一枪,另一个拿汉阳造的货大腿上被江河开了一个洞。
有一个人想举枪,被黑子“呜”的一声扑上去咬了胳膊!
“哥!接着!”狗娃出来了,一支满弹的德国原装快慢机朝江河扔了过来,江河一个飞跃抄在手里,瞬时成了双手双枪的模式。
手里有了枪,又敢开枪打人,江河家门口的形势瞬间扭转。
狗娃再次回去,直接抱着那挺歪把子机枪从房顶的哨塔上下来,挎包里装着满装的子弹桥夹:“谁敢再拿家伙对着我哥,我现在就突突了他!”
杠头和大胜立即过来,一个充当枪架,一个充当副射手。
孙老六干盐巡多年,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刁民:武力对抗盐巡,和造反差不多啊!
像盐业这种垄断部门,没有关系的普通人根本进不来,特别又是油水很足的“盐巡”头头,这伙人自恃凡是与私盐有关的人都会怕他们,任他们勒索、讹诈、拿捏,根本没想到江河竟然敢硬杠他们这么多人,还敢开枪。
要知道,安南县设有12个盐业局,盐巡队伍高达数百人,这股势力人数比保安团和警察局加在一起都多,因为盐业公司是国民政府的主要税收来源,这些人以“执法”之名为凶为恶的时候,就连警察局都得退避三舍,这也是孙老六这帮人敢无法无天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他们踢到了铁板上。
孙老六等人最终被召了回去,本来还想着召集大队人马回来,找江河他们寻仇的一众人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江河的底细,最终没敢再来自取其辱。
安南北半县多名靠淋盐为生的盐民把江河传成了一个“人物”:这个年头还没有谁和半官半匪的盐巡作对,江河他们算是“打了一个样”。
很快,元宝镇皮家仡佬姓周的硬克盐巡缉私队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出了正月,不时有盐民代表慕名而来,和江河攀关系。
在江河前世的记忆中,这些盐民后来成了我党革命力量的一部分,所以,江河准备“培植”这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安南县盐农工会王二槐带着两个工会成员找到江河:“周老弟,老哥上门求教来了!这些年盐巡的缉私队就是悬在我们盐农头上的一把刀。”
这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但很敦实的汉子竖起一个大拇指:“在咱们安南这块地界,你是这个,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个靠下力讨生活的苦哈哈出个主意?”
跟王二槐一起来的两个汉子开启了控诉模式:老弟,你都不知道咱们那儿过的是啥日子!早年间黄河从咱们那儿流过,后来决堤改道,成了现在的样子,下了雨还好些,不下雨的时候盐碱地白花花一片,跟落了一层霜一样,安南县最靠北的那一大片,人称‘白滩子’,全都是盐碱。雨水金贵的年头,河水也懒,日头毒辣辣地烤着,把地底下那层要命的盐碱,像熬盐似的,生生逼了上来。
“白滩子”跟被撒上了一层粗粝的灰白霜雪差不多,地面板结、龟裂,别说庄稼长不成,就连蒿草都长不了几棵。
——那灰白的盐霜,跟毒脓一样,庄稼的根须,哪怕是最韧的高粱根、最耐贫瘠的谷子根,一旦探入这层白霜底下,就如同伸进了滚烫的碱水锅。根尖被灼伤、溃烂,再也吸不到半点养分。侥幸冒出头的苗子,也是病恹恹的黄绿色,叶片上像蒙了一层洗不掉的灰粉,蔫头耷拉脑地支棱几天,就会枯成一把焦褐柴草。
你到我们那闻闻,空气里都有一股咸涩味儿,那是土地被“腌”透后散发的、类似铁锈和腐败混合的怪味。吸一口进到肺里,都觉得喉咙发紧,胸口发闷。
在咱们那儿,你听不到蛤蟆叫,没有虫子哼哼,连家雀都嫌弃。
实在没活路啊,咱们就淋盐。
实话实说,淋盐还真是一个差不多的活命营生。
可官家不让啊,津河在咱们这儿成立了盐业公司,好像走的冀南府的路子,人家一来,官府立马下令不让各家各户私人淋盐了,谁不听说,就打人、抓人,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我们村里的张老迷糊靠借钱砌的盐池养活一家六口,却冷不防被盐巡的缉私队找上了门,一伙二十多人,拿着各式家伙,跟土匪差不多。
“盐巡老爷!这池盐是俺全家活命的口粮啊!”老迷糊五十多岁,都给这帮驴日马草的跪下了。带队的盐巡狞笑一声,靴尖狠踹在老头的心窝:“呸!私盐犯还有脸嚎丧?” 铁锨砸下来!咔嚓——!夯土池壁应声崩裂,浑浊的盐卤混着泥浆涌出来。三个盐巡跳进池子里,铁锨疯狂挥舞,盐花连同池底淤泥被搅成污黑的泥汤。
张老栓十六岁的儿子红着眼冲上来,立刻被枪托砸翻。盐巡踩着他淌血的脸,将半袋抢救出的粗盐倒进臭水沟:“盐业公司的海盐才是官盐!再晒小盐,烧你全家的窝棚!”
泥水里,老头攥着被盐卤泡烂的破棉袄,被打得都咳出了血。
地里不长庄稼,盐池又被扒了,一家几口没了活路,要不是我们工会帮着,这家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