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女是后宫嫔妃里面最冷的灶儿。
曾经,她是白王妃的贴身侍女,奴籍出身,这倒无所谓,后宫是全天下最讲究出身,但也最不讲究出身的地方。
只要能得陛下恩宠,无论你曾经是什么,是奴婢,是宫女,是歌女,是舞女,甚至是妓女,都有人追捧,有人奉承。
但王御女明显不行啊。
昔日王妃的贴身侍婢,出风是一个份位最低的御女,凤栖宫里窝了七年,陛下一次都没召见过她。
虽然说吧,最近几年因为宝贵妃的缘故,陛下开始独宠,六宫嫔妃都独守空房,但宝贵妃没进宫那会儿呢?
王御女照样见不着龙颜啊!
甚至,像是按照惯例会给的一些体面,类似陛下着实不喜欢某个妃子,不愿意给她恩宠,就会隔上一,两个月,借着白天读书的功夫,把她叫过来伴驾。
元昭帝认真看奏折,妃子或是磨墨,或是干脆在那站着,熬上半个时辰,两边都解脱了。
妃子能展示自己不是完全没宠。
皇帝能表示,没完全把你忘了。
这属于‘人文关怀’。
元昭帝独宠傅含璎时,剩下的六宫嫔妃,都是这个待遇。
包括桑昭仪都是。
只有王御女是例外。
哦,对了,长孙皇后也是。
人家是皇后啊,一国之母,背后有太后撑着,哪怕已经沦落到宫权尽失,几乎禁闭在凤栖宫的境地里,照样没人敢欺负她……
毕竟就她那脾气,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王御女又有什么呢?
连白王妃留下的遗泽一一大皇子都不待见她,偶尔遇见,连话都不会跟她说。
王御女是宫里冷灶中的冷灶,吴充仪身边的贴身大宫女,都有人巴结巴结,叫声‘姐姐’,而她,在凤栖宫里,真就跟个幽灵差不多。
每月领那一点点月钱,以及少的可怜的份例,都不够她自己用的。
御女是从九品,又偏偏是小主,不是奴才,主子的面子要撑起来,但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天那点肉,那点米,那点油,外加一季两匹的布料。
真的是不够用。
尤其是,小主是要负责贴身宫女吃喝的,伺候她的那笨丫头,她得管吃管喝,还得给她做衣服。
王御女养活自己都费劲了,再加个笨丫头,主仆俩若不是在凤栖宫里,摊上长孙皇后,这个手松的主子,就算当幽灵,也偶尔有‘福利’。
她俩真的能饿死。
王御女也是未雨绸缪,大概是怕老了活不了,有空闲时间就一直做针线活,托小太监送出去卖了,也能添个进项。
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王御女却不曾思索改变,也不求上进,她不拼命巴结长孙皇后,昔日洪妃气盛,想要拉拢她时,她也不曾倒戈。
宝贵妃异军突起,她没去奉承,长孙皇后如今落魄了,也没人听见她幸灾乐祸。
吴充仪和李氏进宫,两个绝美的人儿,宫里边的人,虽然碍于长孙皇后和赵淑仪,没太接触过她们,但都来示过恩,交过好。
其中,接触李氏的人更多,她长得像宝贵妃,大伙更看好她的前程。
巴结她的宫女太监都更多一些。
就连长孙皇后和赵淑仪,两人这么整治她们,也很难说,没有两分嫉妒的意思。
可王御女完全没有,她就像活在自己世界的幽灵,每天我行我素。
吴充仪借着前一阵子,长孙皇后派王御女教导他们元昭帝习性的机会,还有借口跟她说上几句话。
但也不熟悉。
每回教导完了,她想借机多说两句,王御女都会拒她于千里之外,后来她和李氏被长孙皇后臭卷,被罚下跪时,她也利用这份可怜,想要接近王御女。
同病相怜,同处一个高压环境之下,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总是很容易有话题的。
可惜,王御女无动于衷。
吴充仪算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反而在李氏被罚,新晋美人们的气焰过了,六宫嫔妃,大小主子,宫女太监都认得清清楚楚。
宫里依然是宝贵妃独霸天下。
吴充仪成了鸡肋,身边再也没有人围绕,只剩下长孙皇后出气筒,一个定位的时候,王御女对她倒是有了两分善意。
偶尔,她被长孙太后惩罚时,王御女会过来安慰她几句,给她些伤药。
她身边的那个傻丫头,也会跟吴充仪的贴身宫女相处交际。
两边慢慢的,真的有些混熟了。
吴充仪也回想起了王御女究竟是谁!
她是灰丫。
曾经大姐姐身边的跑腿小粗使,后来跟着父母一块陪嫁到王府,在大姐姐身边做个三等丫鬟。
吴充仪被送走之前,王御女还是灰丫,在大姐姐面前也没出头,也不知为什么,她成了心腹,成了嫔妃。
成了大姐姐,表姑姑和表姑父都死了之后,依然存活的人。
她居然还依附上了长孙皇后。
吴充仪一直以为,是王御女背叛出卖了大姐,大姐姐那所谓的通奸,大皇子血统不纯等等事情,肯定有她在背后捣鬼。
可细看王御女的处境,和她日常言行,又觉得不像,
王御女是恨长孙皇后的。
恨之入骨。
吴充仪借着跟王御女相交,到她房里擦药的时候,在她床下面,找到过一个布娃娃。
缝的极丑的娃娃,乌黑的四肢,血盆大口,后背刺着生辰八字,四肢,心口和头上都扎着明晃晃的钢针。
非常显眼的,就是巫蛊。
生辰八字是长孙皇后的。
吴充仪是承恩公府培养出来的,自然知道中宫皇后的千秋宴是哪天。
王御女私下用巫蛊之术,诅咒长孙皇后。
巫蛊是大罪,但凡刮上点边儿,起步就是砍头,连打进冷宫的步骤都不需要,吴充仪也是抓住了王御女这个把柄,才敢真正跟她摊牌。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发了贴身宫女,悄无声息,溜着边儿来到了后殿,行至耳房前。
王御女坐着小绣蹲,迎着阳光,别别扭扭刺绣的身影,映入眼帘。
吴充仪隐在阴影处看她,居高临下,她手下花棚子里扎的鸳鸯戏水,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