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不能用我刚才说的那个方子了,得用我男人家里祖传的方子。”
说完她冲着一旁的崔嬷嬷道:“有劳大娘让小丫头们去厨房取点灶心土,呃…园子里可种有紫茉莉?挖出一棵来,取了它的根便是,还有啊,再去弄点…”
柳四娘对着崔嬷嬷等人一顿吩咐,崔嬷嬷皱着眉头,有些不信,但这个时候她也是没法子了,只好一试。
屋子里被支开了大部分人,只有素云一个小丫头在,同柳四娘的目光对上时,还温柔地冲她笑了笑。
“这位嫂子,坐下歇会吧!”
“素云,看茶!”
一直保持沉默的许云苓,突然发声。
屋里还是隔着屏风,但隔不住女子温婉的声音。
四娘悄悄记住了她的声音,面上大大咧咧一笑,“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姑娘的声音真好听,同我们这些粗人一比,简直就和园子里的鹂鸟一样,灵动的哩…”
四娘拍着马屁,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屋子的环境。
“嫂子说笑了了,不知嫂子是哪里人?家住何处?”
许是很久没有遇到生人了,许云苓憋得慌,就这么同她搭上话了。
“我啊?临安城人,嫁去了酉阳,我男人年前的时候……”
“您夫君是酉阳人?”
屏风后的女子,听到酉阳后明显一愣。
“是啊,是酉阳人,酉阳东街的,从前我们夫妻是在东街开个铺子做点小买卖的,自从胡人打进城里后,我男人死了,我也沦落街头,就投奔至此找个活儿干…”
四娘盯着那屏风,话里有话,又不动声色地说了好多。
而屏风内的女子,也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柳四娘说到了那位云麾将军…
“托了那位云麾将军的福,我们这些人才能重回故土!”
“听说这位将军,也是在城破时心口中箭,艰难求生活下来的,当时朝廷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人竟还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这四个字,柳四娘特意加了重音。
许云苓听到她说的那句心口中箭,脑海里竟浮现出她夫君当日身亡时的场景,巧合的是,当时李松青也是胸口中了一箭!
又听到死而复生这四个字,内心倏地有了些许触动,她竟鬼使神差的问了她一句。
“这位宁远侯,姓什么?”
柳四娘闻言,隔着屏风,抬眸重重看了她一眼,“姓李!”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女子身子好像动了动,也就在这时,崔嬷嬷又进来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调药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四娘暗骂一声,只好敛好情绪,跟在崔嬷嬷后面走了出去。
而屏风后的许云苓对此毫无察觉,她僵在座位上,眉头紧锁着…
死而复生?姓李?酉阳的将军?
会不会是…可他当时都那样了…能活?
*
药很快调好,柳四娘是外仆,不能在内院滞留太久,她都没机会再次近身,就重新被人请了出去。
四娘淡定回到外院的炊房,像平常一样干完了自己的活,才凭借腰牌从角门回家。
回到住所时,她重新换了一身衣物后,才重新出门,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小巷子,找到了住在这里,且也在国公府外院马房干活的秦时住所。
因着脸上的那道疤,秦时刚到京都时遇到不少的麻烦,好在他之前在酉阳动身时,已经让陈平给他开了一个,可以伪装面部的方子,每日涂涂抹抹后,倒是能遮掩一二。
又凭借对马性的熟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混进了国公府外院的马房,平常就是负责喂马、清理马厩等工作。
毕竟是个男人,且马厩又属于外院范畴,每日碰到的都是些跟他一样的大老爷们,信息获取十分有限,所以他才问李松青要了柳四娘来。
四娘在屋里等了一会,秦时才回来。
她把今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但秦时也没见过许云苓,他拿不准。
“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今夜我带你去见他。”
*
进了腊月,京都起了一个小波澜。
才掌管北门防务没多久的定远侯,在一次偶然的带队例行盘查时,查出内城凌香斋,运送绫罗绸缎的马车车队里,竟夹杂着大量的药材。
这些人也是倒霉,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他们却不知道,这位定远侯恰好是采药出身,没有谁比他还熟悉药味。
偏偏他们夹带的又是药材,这不正撞枪口上了?
这些药材被精心藏在车厢的暗格中,用上好的绸缎掩盖起来。
而他们出具的货单和凭据显示,车队于大半个月前入京,运的也是绫罗绸缎,进京时并无异常。
这次出京,车队提供的货单上显示,这批绫罗绸缎是由京都运往云州,可那上面,并没有药材的名字。
甚至在几辆马车顶部的夹层里,还发现大量违禁物品。
定远侯的人按照规定扣下了相关人等和货物时,负责随车押送的管事还声称是手底下的人装错了货,可当兵卫从马车暗格里搜出更多的药材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事后经过调查,扯出了京都几个有头有脸的药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药商背后,竟与京都的某些大臣家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车队背后的凌香斋,更是查出了幕后之人竟也与之有所关系。
甚至还查出前任北门防务统领,也牵涉其中,涉嫌同这些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
被牵连其中的官员家族,正想方设法的摆脱这些小麻烦时,当事人李松青,正淡定坐在自家宅邸的书房内,在石头的汇报声中,将一封密信凑近燃烧的烛火,静静看着它在自己手中变成灰烬。
“林老板已按照计划,将手中的盐引低价转给宋家的旁支,那位宋五爷不知情,正高价倒卖。”
“昨夜绫香斋进了人…”
石头的话才刚说到一半,李松青突然抬手制止,眼神望向屋外。
脚步声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通过脚步迈动的频率,他猜测是一名妇人。
石头当即走了出去。
沈砚秋才刚抬起手要敲门,门就开了。
石头年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时,明显带着一股阴郁之气。
“你是谁?谁允许你擅自走动到这的?”
刚建的侯府,李松青没时间整顿内务,都是让徐伯按照他的经验,大致安排了些事情给这些遗孀去做,因为没来得及制定细则,导致管理得十分散漫。
而沈砚秋和沈母,之前在酉阳时,通过那位副将之妻的门路,也得以进入侯府做事。
一起的还有孟清欢,不过她这人向来低调,每日只默默做事。
入了侯府,虽然成了奴仆,但这位侯爷却很好说话,也好伺候,且他身边用的也都是两个新来的小厮,他们这些妇人,倒是没有近身的机会。
也就是前段时间,他下了吩咐,要把主院打扫出来,这些妇人才有了细则办事。
沈砚秋在沈母的示意下,也因为她识字,所以得了李松青的赏识,负责此次主院的打扫归置。
不过他这书房,向来是府里的禁区,他也让徐伯早早说清楚了,无事不许前来。
那这沈砚秋…
门外的沈砚秋看到石头不善的眼神,有些害怕。
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说了。
“我…我是来请示侯爷,他之前吩咐的要置换所有的帐幔,今日素心坊的管事按照吩咐送来了,但送了两种颜色,徐管家也不知这两种颜色该怎么挂…”
就这点小事?石头狐疑。
“进来吧!”
没想到屋内的李松青却喊了一声,沈砚秋赶紧在石头的警惕中,小心翼翼地踏进了书房。
“送了什么颜色?”
“回侯爷的话,送了蜜色和雪青色。”
“内室换雪青,外厅挂蜜色。”
雪青是她最钟爱的颜色,她回来看到后一定喜欢。
又突然想到什么,李松青冲着沈砚秋吩咐道:
“另外,就说我吩咐的,让徐管家找几个工匠,把正院所有窗格子,都改成八格花菱的。”
这是许云苓最喜欢的样式,从前在云秀村时,她曾说过,日后挣大钱了,定要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换成这个样式的,看着就别有韵味。
“是!”
沈砚秋低眉顺眼应了应后,却并未立即退下。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桌前的男人…
对面的李松青见她还没走,抬眼望了过来。
男人硬朗的面容下,英气的深眸就这么和她突然对上,沈砚秋当即慌得重新低下头来。
“还有事?”
女子身子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就是您之前种在暖房的那几枝海棠花枝,昨日姚二嫂说,不知为何,突然烂根,怕是活不成了…”
听到花枝烂根,李松青明显着急了,猛地站了起来。
“怎会烂根?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是你们又浇水了?”
这些花枝,都是他在酉阳时,亲自从小食铺前的那棵海棠花树上取下,再全部扦插好,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带回来的。
前段时间他还特意去暖房看过,有些都生根了,怎么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他之前见过他娘子这样扦插过,许家院子前的那五棵李子树,也是这样种来的。
“没有,您之前吩咐过了,奴婢们都不敢乱来,我们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沈砚秋慌忙解释起来。
罢了,冬日里扦插,原本存活率就低,不能怪谁。
“我知道了,明日我会让徐伯找个花匠进来看看。”
“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