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旁,星女给盛娇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斗篷。
盛娇就立在宝心的后面,二人一坐一立,一远一近,形成鲜明对比。
“冯三公子,你还记得很久之前家里的一个小丫鬟吗?她的这里长了一颗小肉瘤。”宝心指着自己的脸颊一侧。
冯嘉玉神色恍惚。
“那一年你觉得好玩,就让奴仆们压着那个女孩,你亲手用刀替她削掉了这个肉瘤。那是一个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后来是你父亲出现,你才停手的,为此你被狠狠罚了一顿,还记得吗?”
宝心弯起眉眼。
这会子,冯嘉玉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
那个女孩在府里身份特殊。
她其实是父亲的庶女,非正房太太所出,年幼瘦弱、又胆小怯懦。
对比庶女,父亲自然更看重妻子的感受,太太不待见这个女孩,府里自上而下也对这个女孩各种欺凌羞辱。
冯嘉玉就是其中之最。
他目光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宝心。
“真的是好疼啊……”宝心笑了,“但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替我割掉了,我恐怕早就死了,也不会后来被父亲看中,送入宫中。说起来我运气还不错,流了那么多血,居然也没有留疤。”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意道,“所以,算我记着你这份情。”
冯嘉玉喘着粗气,努力想要说话:“我们是兄妹,你、你不能……和她同流合污。”
“你说错了,不是同流合污,而是我与盛娘子目标一致。”
宝心眸光重又冷了下来,“你们把我送入宫中就再也没问过一句,任凭我在宫里吃多少苦头,受多少罪,你们都不会问。你们想要的,就是我从宫中给府里带出多少可用的消息,至于我这个人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开心,你们根本不在意。”
同样是冯家女儿,凭什么冯华珍就能风光无限?
而她,却要被榨干价值,最后无声无息地葬送在那一片深似海的宫墙内。
凭什么!?
宝心长舒一口气,回眸看向盛娇:“你避一避吧,我不想把你衣服弄脏了。”
“好。”
盛娇领着星女回到冰窖门外。
眼前是偌大又空荡的长庭,即便是晚间,也能看清不远处殿室的轮廓。
一如从前的巍峨高大。
再没有比今晚更适合动手的了。
魏衍之不在,赖晨阳护在他身边,冯成康被调虎离山,那么最终落入瓮中的,唯有冯嘉玉。
还是冯嘉玉太心软了呀。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回家报信。
还惦记着,告知兄长……
却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心管东管西。
盛娇望着夜色,身后传来冯嘉玉的哀嚎声,一声接一声。
能听到冯嘉玉是在哀求。
她有点后悔给的药太多了,不然还能听得更仔细些。
突然,哀求声变得凄惨起来,冯嘉玉似乎被人捂住了口鼻,整个惨叫都是在呜咽中完成的。
夜,重又安静下来。
宝心回来了。
手满是鲜血,狐裘都染红了。
她面色沉静,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这个等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宝心晃悠了一下匕首,“里头乱糟糟的,接下来交给你,可以吧?我要回去梳洗更衣,再睡一觉。”
“死透了吗?”盛娇似乎只关心这件事。
“快了,还有一口气在吧。”
“今晚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盛娇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转身又进入冰窖。
此刻,冰窖内染红一片。
冯嘉玉就倒在冯华珍的身边,口中全是血。
见盛娇进来,他咳嗽着想要说什么,却徒劳无功。
盛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染血的地方,给冯嘉玉的穴位一一施针。
冯嘉玉眼睛亮了。
他以为盛娇是来救他的。
以她的医术,就算伤成这样,应该也有救回的可能吧……
“你还不能死得太快。”盛娇垂眸,根本没看他,“你再等等,等你二哥到了你再死,这样才能死得其所。”
冯嘉玉:……
盛娇:“宝心下手还是留了分寸的,避开了你的要害,没让你一下子丢了性命。”
喉间的喘气声越来越粗糙灼烈,能听出里头藏了不知多少血。
盛娇就像是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收回了银针,头也不回地离开冰窖。
局已布好,就等下一位入瓮之君。
另一边,冯成康几乎快把淮州城里,冯嘉玉可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一无所获,一无所获!!
他急得浑身冒火,口干舌燥,眼瞅着天都快亮了。
再没有个下落,等景王察觉一切都瞒不住。
“该死的……这个混账到底去了哪儿!!”他紧握成拳,怒不可遏。
正火烧火燎之际,有人传了平川公主的口信来,让冯成康立刻谒见。
一边是下落不明的弟弟,一边是冷落他好些时日的公主殿下,无论哪一边他都没办法割舍,正犹豫着,来人却道:“殿下说了,大人所找的人就在殿下那儿,还请大人快些动身,迟则生变。”
这话一出,冯成康不再犹豫,急忙策马直奔御府院。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已经在考虑等会儿见着弟弟后要如何教训。
急急匆匆赶到了御府院,听枫点墨已经在阶下等候。
“冯大人,请随我们来。”
听枫手提灯笼在先,点墨在后。
二人领路,将冯成康领到了冰窖门外。
“大人,殿下就在里面等您。”听枫低眉顺眼,轻柔催促,“大人快进去吧,别叫殿下久候。”
就算冯成康心急如焚,也不可能与平川公主翻脸。
看了一眼冰窖大门,他心中厌恶至极——都什么时候了,这公主殿下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冰窖里玩乐。
他忍了忍情绪,与那听枫柔声道:“殿下当真在里头?”
听枫羞涩地眨眨眼睛。
冯成康心里有数了,顺着冰窖大门而下。
就在他身后,大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听枫点墨二人从外头将门锁了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隐隐约约,似乎还藏着一股血腥气。
冯成康心中警铃大作。
“殿下?”他试探地唤着,一步步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