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着山谷,连风都仿佛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得不敢呼吸。
院中那层淡淡的银光尚未完全散去,像是一层薄纱,笼罩着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的院落。
灵石静卧阵中,光芒微弱,似也耗尽了力气。
玉瓶被沈昭封入三层符咒,置于空间内最不起眼的角落,那蛊虫在瓶中扭曲挣扎,却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沈昭踉跄着站起身,衣袂沾染了草屑与血迹,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冷汗未干。
她望着黑瞎子怀中毫无知觉的张起灵,心中如压巨石。
她知道,这场引蛊虽成功驱除了寄生之物,却也几乎抽空了他最后的意识。
灵台空虚,记忆崩塌,若无外力牵引,他或将永坠黑暗。
“瞎子,”她声音轻却沉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先带他回房,让他躺下。我……去想办法。”
黑瞎子抱着张起灵,手臂肌肉紧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抬头看她,眼中布满血丝。
他咬牙点头,声音低哑如砂石摩擦:“好。昭昭,拜托…你……一定要救他。”
他抱着张起灵,脚步沉重地走向屋内。
沈昭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那扇木门轻轻合上,才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多言,转身回屋,身影没入黑暗。
屋内,黑瞎子将张起灵轻轻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他坐在床沿,一双深邃的眼睛却此刻泛了红。
他看着张起灵苍白的脸,那曾经冷峻如山、坚不可摧的面容,如今却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随风飘散的雪。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开黏在张起灵额前的湿发,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哑巴……”他低语,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与痛楚,“你撑住啊……你答应过瞎子要带我去看秦岭的雪,去看湘西的月……你不能食言。”
他起身,打来一盆温水,将毛巾浸湿,拧干,动作熟练而细致。
他轻轻擦拭张起灵的脸颊,额角的冷汗,唇边的血迹。
当他擦到张起灵的手时,发现那双手指节发青,指甲缝里嵌着泥土与血渍,是方才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黑瞎子喉头一哽,眼眶发热。
他弄来温水一遍遍清洗他指甲里的污垢,直到那双手重新变得干净。
他轻轻握住那双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道:“你总是这样,在最危急的时候救我 ,替我挡刀……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欢喜的是你来,却不想你受苦?”
他将张起灵的衣衫解开,换上干净的布衣。
当他看到张起灵背上那道横贯肩胛的旧疤时,手指微微一顿。
那是在一次任务中,为替他挡下那家保镖的刀留下的。
他轻轻抚过那道疤,像是在抚过一段尘封的岁月。
“你说你不怕痛,可我怕。”黑瞎子低语,“我怕你疼,怕你死,怕你再也不会睁开眼看看我。”
他坐在床边,整夜未眠,一手握着张起灵的手,一手搭在他腕上,感受那微弱却仍在跳动的脉搏。
他不说话,只是守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护着他此生最重要的存在。
窗外,月光悄然移动,老黄狗阿黄趴在门边,偶尔抬头看看屋里的人,又轻轻趴下,呜咽一声,仿佛也在为这寂静的夜里,那无声的守候而叹息。
沈昭回到自己屋内,反手关上门,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心念一动,神识沉入空间。
眼前光华流转,空间浮现。
她知道空间内藏万卷玉简、灵药丹炉、星图阵盘。
她曾以为此生有大把时间去慢慢翻找学习。
却不想如今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缓步走入空间内的玉殿深处,指尖拂过一排排玉简,神识扫过,寻找与“魂魄离散”“记忆崩塌”“灵台空虚”相关的记载。
“《九转还魂诀》……记载残缺。”
“《归魂引》……需以至亲之血为引,不可用。”
“《灵枢经》……提及‘记忆如丝,断则难续,唯以灵力温养,或可重织’……”
她眉头紧锁,继续翻找,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一枚泛着幽蓝光芒的玉简《藏海遗录》。
她心头一动,神识探入。
玉简中记载:“蛊虫寄生,噬记忆,蚀灵台。若蛊去而灵空,可采‘忘川露’为引,辅以‘守魂香’,以灵力温养七日,或可唤醒残魂,重织记忆。”
沈昭眼中一亮。
“忘川露”她空间中恰有一滴,而“守魂香”亦可由数味灵药配制。
虽不能保证记忆能恢复到什么地步,但至少能唤醒意识,让他“归来”。
她不敢耽搁,立刻取出材料,以灵火炼制。
玉殿内灵光闪烁,药香弥漫,她盘坐于丹炉前,指尖控火,额间汗珠滚落,却始终未停。
她心中默念:“张起灵,你不能走。你若走了,黑瞎子怎么办?这世间,又少了一束光。”
而此时的张起灵,意识正漂浮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他没有痛,没有冷,没有时间,只有无尽的虚无。
忽然,一缕光浮现。
他看见——
雪山之下,一间木屋,炉火温暖。
一个女子抱着婴儿,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她眉眼温柔,指尖轻抚他的脸:“我的小官,愿你一生平安,不被命运所困。”
那是他的阿妈?
他见过她,只是他忘了。
而他见她的时候,她的生命只剩下三天。
屋外,一个男子立于风雪中,手握长刀,目光坚定。
那是他的阿爸吗?
他望向屋内,低语:“我有孩子了。”
可画面一转…
张家人来了。
黑衣如潮,踏雪而至。
他们说:“他难得是最纯的血脉,他该回张家。”
阿爸欲挡,却被制住先带回了张家。
他临行前回头,对阿妈说:“活下去,等他长大,告诉他……我爱你们。”
阿妈抱着他,站在雪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