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堂堂主,一个满脸横肉、独眼的巨汉,名唤“屠沙”,瓮声瓮气道:“府主,俺老屠只管带人打仗、抢地盘,那些弯弯绕绕的阴谋算计,俺不懂!帮里兄弟最近是有些人心浮动,但谁敢吃里扒外,俺第一个拧掉他脑袋!” 他话语粗豪,看似鲁直,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刑堂堂主是个干瘦阴鸷的老者,人称“鬼手沙”,声音嘶哑:“回府主,刑堂近日并未收到关于私自勾结外敌、或囤积异常物资的举报。不过……暗堂那边,似乎有些动作,老朽却是不便过问。” 他将皮球踢给了暗堂。
外堂堂主是个面容普通、眼神灵活的中年男子,名叫沙通海,负责对外联络与贸易,闻言苦笑道:“府主明察,外堂确实与各方都有些生意往来,但都是明面上的资源交换、情报买卖。至于府主所说的那种诡秘势力……恕在下孤陋寡闻,南域似乎并无以冰煞魂道闻名的强大势力,北域冰极殿倒是冰系正宗,但与魂道也扯不上关系。或许是某些隐藏极深的散修,或……从其他地域流窜而来的?”
最后是暗堂堂主,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褐色斗篷中、连面目都看不真切的身影,代号“沙影”。他的声音如同沙砾摩擦,毫无起伏:“暗堂职责所在,确有关注南域及周边可疑动向。近日,确有几股不明身份者,在沙漠边缘及寒焰峡附近出没,行踪诡秘,疑似在串联或谋划什么。其手段……与府主描述有相似之处。然对方极其谨慎,未能获取更多确切情报,亦无法证实其与帮内何人有关。”
四人的回答滴水不漏,或推诿,或撇清,或暗示,但都未提供实质线索,且隐隐透出赤沙帮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可能暗流汹涌的信息。
薛玄逆静静听着,混沌感知如同无形的细网,笼罩着整个大殿,仔细捕捉着五人每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气息变化、乃至神魂涟漪。
沙无垠的恐惧与急于撇清是真,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对内部失控的恼怒与无奈。
屠沙看似鲁莽,气血旺盛,但在提及“内部不稳”时,心跳与血流有极其微弱的异常加速。鬼手沙阴鸷深沉,情绪波动最小,但提到暗堂时,其神魂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警惕”或“戒备”的波动。沙通海圆滑世故,回答看似坦诚,实则避重就轻,其情绪中带着明显的紧张与算计。而沙影……此人气息古怪,似有秘法遮掩,连混沌感知都难以完全穿透,其回答更是模棱两可,仿佛在陈述事实,又仿佛在引导什么。
没有一个完全干净,也没有一个完全可信。
薛玄逆心中冷笑。赤沙帮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昨夜袭击归墟原的那伙人,未必直接出自赤沙帮,但与其内部某些势力,或者与通过赤沙帮作为跳板进入南域的外部势力,恐怕脱不了干系。沙无垠这个帮主,控制力显然有限。
不过,这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一个内部矛盾重重、且已被自己武力慑服的赤沙帮,反而更容易被掌控和利用。他不需要一个铁板一块、可能阳奉阴违的赤沙帮,他只需要一个名义上臣服、能提供一定资源与情报、并稳住西部局势的“藩属”即可。至于内部的魑魅魍魉,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并清理,安插自己的人手。
“沙帮主。”薛玄逆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座不管你帮内如何,也不管昨夜之事究竟是谁所为。本座只看结果。你既已代表赤沙帮臣服,那么,赤沙帮范围内的一切,便需遵守本座的规矩。”
他目光扫过下方五人:“第一,即刻起,赤沙帮所有对外行动,尤其是针对归墟原及混沌别府势力范围的任何行动,必须事先报备,未经许可,严禁擅动。违者,赤沙帮上下共诛之,本座亦会亲临问罪。”
沙无垠连忙应道:“是!谨遵府主之令!”
“第二,”薛玄逆继续道,“关于沉阴铁、寒魄砂、影煞蜥精血等物资的流出渠道,尤其是近半年来的异常交易记录,限你三日内,整理成册,详细上报。若有隐瞒遗漏……沙帮主,你应该知道后果。”
沙无垠冷汗涔涔:“不敢!沙某定当全力彻查,如实上报!”
“第三,”薛玄逆看向沙影,“暗堂从即刻起,独立成部,直接对本座负责。首要任务,全力追查昨夜袭击者及其背后势力的所有线索。沙影,你可能做到?”
沙影斗篷下的身躯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沉默片刻,那沙砾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属下……领命。” 语气听不出喜怒。
此言一出,沙无垠与其他三名头目脸色都是一变!
暗堂独立,直接听命于薛玄逆,这意味着薛玄逆的手,已经直接插入了赤沙帮最核心、最隐秘的部门!这比任何资源上缴或名义臣服,都更具实质性的控制力!
但面对薛玄逆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无人敢出言反对。
“很好。”薛玄逆站起身,“今日便到此。沙帮主,本座希望三日后,能看到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至于沙城日常事务,仍由你主持,但重大决策,需报本座知晓。”
“是!恭送府主!” 沙无垠五人连忙躬身行礼。
薛玄逆不再多言,身形如同融入空气中,瞬间消失在大殿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远去,沙无垠才长出一口气,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向其他四人,脸色阴沉如水。
屠沙、鬼手沙、沙通海皆是面色复杂,眼神闪烁。沙影则如同真正的影子,默默退入大殿角落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都听到了?”沙无垠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无力,“这位薛府主,可不是焱烬那种只知蛮干的莽夫。他这是要把我赤沙帮,从里到外,一点点拆吞干净!”
“帮主,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如何?” 沙通海苦笑道,“只能暂且虚与委蛇,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哼!” 鬼手沙阴测测地道,“就怕还没‘计议’出个结果,我们几个的脑袋,就已经被当成投名状,送到那位府主面前了!”
屠沙独眼中凶光一闪:“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跟他拼了?”
“拼?拿什么拼?” 鬼手沙冷笑,“没看到人家刚才的手段吗?我们全力一击,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我看,不如……” 他话音渐低,眼神瞟向沙影消失的方向,意有所指。
沙无垠烦躁地挥挥手:“都闭嘴!眼下首要,是应付那三条命令!尤其是物资流出记录和暗堂……沙影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大殿内,一时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与各怀鬼胎的沉默。
薛玄逆的到来,如同投入沙海的一块巨石,不仅激起了臣服的浪花,更搅动了沉积已久的污泥与暗流。
赤沙帮这条盘踞沙漠的凶蛇,已然被更强大的力量扼住了七寸,但其体内盘绕的诸多“蛇影”,却并未完全驯服,反而在压力下,开始更加诡异地蠕动、盘算。
而归墟原上,等待薛玄逆带回消息的璩璎公主,以及北域寒焰峡边缘那些冰冷的窥探者,都在密切关注着沙城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南域的棋盘,因为薛玄逆这枚横空出世的棋子,正变得愈发错综复杂,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