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心里暗自懊恼当初就不该听杨春的,还把那女刺客送去红党的医疗救治点!
那医疗救治点可不是普通地方,是上海地下党扎根多年的重要据点,藏在法租界的弄堂深处,接纳的全是受伤的同志和潜伏人员。
一旦因为那女刺客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后续受伤的同志没了医治的地方,据点里的医护人员、联络人员,还有一大批关联的潜伏人员都会被牵连出来,到时候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都怪你个死鸭子!”李海波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不自觉地瞪了眼身旁的杨春。
这家伙就是见了美女走不动道,当初那女刺客伤重昏迷,明明可以不去管他,他偏要把人救出来,现在好了,怕是要引火烧身!
杨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来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海波压下心头的火气,目光重新投向财务室方向,只见王处长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正扯着嗓子召集人员。
队伍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不少排了老半天队、还没领到薪水的特工脸色都沉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满是不高兴。
“搞什么鬼?薪水还没领呢就集合,这班还能不能好好上了?”
“就是!老子饿着肚子排了快一个小时,合着是来站军姿的?”
“要是没个正经事,老子可不干!”
抱怨声此起彼伏,没人敢明着顶撞王处长,却闹哄哄地在底下发泄着不满。
李海波见状,给几人一个眼神,示意三人保持警惕,随机应变。
三人都点了点头,跟着李海波一起,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集结的队伍中。
王处长扫了一眼乱糟糟的人群,很是不高兴,刚要开口训话,一阵沉闷的汽车引擎声突然从大门方向传来,一辆黑色的道奇轿车缓缓开进了76号总部的院子。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腰走了下来,正是昨天被李海波亲手送进宪兵司令部的张大鲁张处长。
此刻的张大鲁和往日判若两人,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额角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走路脚步虚浮。
虽然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洗过了,但精神萎靡得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
李海波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状态,心里瞬间了然,“看来张处长在特高课受刑了啊!
原来特高课把人从宪兵司令部接走,根本不是给李主任面子,而是想自己甄别!
毕竟司令部怀疑他是军统‘螺丝刀’也不是空穴来风!
特么的,合着昨晚的袭击反倒还帮了他一把。”
旁边的杨春凑到李海波耳边小声说:“李主任昨天的电话不是白打了吗?
费了半天劲把人从宪兵司令部要出来,结果转头就进了特高课的审讯室。
刚出虎口,又进火坑啊!换个地方受罪而已。”
“那可不一样。”李海波摇了摇头,“特高课多少会给李主任点面子,下手会有分寸,不会把人往死里整,毕竟还要借李主任的手管控76号。
但要是留在宪兵司令部,那些人可不会买李主任的账,张处长能不能活着从行刑架上下来都说不定。”
宪兵司令部的手段有多狠,在上海的特工圈子里是人尽皆知,落在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两人说话的功夫,王处长和吴处长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王处长走上前,伸手想扶张大鲁一把,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张大鲁抬起昏沉的眼皮,目光扫过院子里集结的人群,当落到李海波身上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狠狠瞪剜了他一眼。
显然,他还记恨着昨天被李海波抓捕的仇。
不过这眼神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他就转向王、吴两位处长,“召集了这么多人,你们这是在干嘛?”
吴处长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弓着腰把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张处长,您可算回来了!
昨晚咱们在法租界的两个安全屋让人给端了,福顺车行被烧,康齿牙医馆的老马也让人给抹了脖子。
我们排查后判断,是军统的人干的,其中袭击车行的就是军统的第一杀手‘螺丝刀’,他们的目地大概率是为了掩护昨天和平饭店那个女刺客。
所以我们打算集合所有人手,再调动全城的暗探,集中到法租界打探消息,一定要把那女的揪出来!”
张大鲁皱着眉头听完整个事件后,突然冷笑一声,“我说怎么特高课审了我一夜,今天却突然把我放了,还这么好心地让我沐浴更衣后客客气气地送了回来,合着是‘螺丝刀’又出来作案了呀!真是天助我也!”
他抬头看向王、吴两位处长,“你们这帮傻子!让‘螺丝刀’戏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刚才还在低声抱怨的特工都闭了嘴,诧异地看向张大鲁。
王、吴两位处长更是脸色一僵,“张处长何出此言?”
“军统袭击了法租界的安全屋,你们就认定刺客藏在法租界?还要把所有力量都集中过去?”张大鲁微微直了直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们就没想过,这是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吴处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张处长,您的意思是……”
“不然呢?”张大鲁冷哼一声,“军统有你们想的那么蠢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是他们真这么蠢的话,早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他们要是真把女刺客送去了法租界,只会藏得严严实实,怎么会主动袭击咱们的安全屋,把注意力都引到法租界去?
他们就是算准了你们会这么想,故意制造动静,让你们把主力都调到法租界,好掩护女刺客的真正落脚点!”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而且我们在法租界没有执法权!要在法租界找人就一定会和巡捕房起冲突,真是好计策啊!”
李海波站在人群里,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大鲁——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原来我是这么的睿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