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江临没去上朝,而是拐了个弯,直奔电力局衙门。
电力局设在原工部下属的一个旧衙门里。
门口新挂了块鎏金大匾,上书‘大明电力总局’六个大字,阳光下闪闪发亮。
江临刚下马车,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歌声:“正月里来~是新年啊~”
这调子跑得.....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门口当值的差役看见江临,赶紧要进去通报,江临摆摆手制止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穿过前院,歌声越来越清晰。
“...大年初一头一天啊~”
江临挑挑眉,这王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绕过影壁,江临看见王垣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堂上,脚丫子一晃一晃的。
他面前跪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正捧着个锦盒谄笑:“王大人,这是家父从南洋带回来的夜明珠...”
王垣眼皮都不抬,用脚尖点了点地面:“放那儿吧。”
江临靠在廊柱上,冷眼旁观。
那商人刚退下,又有个穿绸缎的员外进来,扑通就跪:“王大人!小人的纺织厂申请通电已经一个月了...”
“急什么?”
王垣掏掏耳朵,“排队去!没看见户部尚书的庄子都还没轮上吗?”
江临眯起眼睛。
好家伙,王垣现在连户部尚书都敢卡了?
王垣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吹了吹:“这电力啊,就跟那春雨似的,得讲究个时节...”
“噗!”
江临没忍住笑出声。
王垣一哆嗦,茶盏咣当掉在地上:“谁?!”
抬头看见江临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王垣的脸唰地白了,连滚带爬从椅子上摔下来:”大大大...大人!”
江临慢悠悠走过去,顺手捡起那颗滚到脚边的夜明珠,对着阳光看了看:“哟,玻璃珠子?”
王垣的腿开始打摆子。
江临把珠子往锦盒里一扔,坐到王垣刚才的位置上,翘起同样的二郎腿:“唱得不错啊,继续。”
“属下...属下...”
王垣的舌头像是打了结,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个纺织厂老板还跪着呢,这会儿也傻了,偷偷抬眼瞄江临。
+“看什么看?”
江临一瞪眼,“还不走!”
那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大堂里就剩他们俩,安静得能听见王垣牙齿打架的声音。
“挺威风啊?”
江临敲敲桌子,“王大人?”
王垣扑通跪下,脑门磕得咚咚响:“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
江临冷笑:“错哪儿了?”
“属下不该...不该...”
王垣眼珠子乱转,“不该收礼!”
“还有呢?”
“不该...不该拖延通电...”
江临突然拍案,吓得王垣一哆嗦:“最不该的是你他妈唱歌跑调!”
王垣:“......”
“起来吧。”
江临突然换了副表情,笑着招招手,“跟你开个玩笑。”
王垣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腿还是软的。
“听说燕王和蓝玉在日本打得不错。”
江临漫不经心地翻看桌上的文书,“缺个管后勤的,我思来想去,你是最有经验的...”
王垣刚站直,扑通又跪下了:“大人饶命啊!属下对您忠心耿耿!”
“是吗?”
江临挑眉,“那怎么我听说,有人借着电力局的名头,在外面收加急费?”
王垣面如死灰:“属下...属下...”
江临冷笑,“你当我是傻子?”
王垣开始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属下糊涂!属下该死!”
江临看着他这副怂样,突然觉得没意思。他叹口气:“王垣啊...”
“属下在!”
“知道为什么选你管电力局吗?”
王垣抬起头,一脸茫然。
“因为你够贪。”
江临直言不讳,“但又不算太贪。”
王垣:“???”
“太清廉的人管不了这摊子。”
江临站起身,背着手踱步,“电力是新鲜事物,油水多,门道也多。得有个懂分寸的人看着。”
他停下脚步,盯着王垣:“但你最近,有点不懂分寸了。”
王垣的汗把衣领都浸透了。
江临笑了,“起来说话。”
王垣哆哆嗦嗦站起来,腿还是软的。
江临拍拍他肩膀:“电力局将来要管全国的电,不止应天一处。”王垣眼睛一亮。
“但要是再让我听见你唱歌...”
江临眯起眼睛。
“属下再也不唱了!”王垣赶紧保证。
江临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了,那个纺织厂,明天通电。”
“是是是!”
“户部尚书的庄子...”
江临想了想,“再压他半个月。”
王垣:“......”
江临:“跟我走,陛下要见你,另外,带两个人,我弄了个桌子和椅子给陛下。”
走出电力局,江临抬头看了看那块金匾,摇头笑了。
这王垣,就是个牵线木偶。
线松了,他就飘;紧了,就知道疼。
不过也好,这种人用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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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让!让一让!”
王垣擦着汗,指挥四个壮汉抬着个造型奇特的椅子往乾清宫走。
那椅子通体黑色,底下带着五个滑轮,靠背是网状设计,活像个大蜘蛛。
后面还跟着俩人,扛着张金属材质的桌子,桌腿是两根银光闪闪的支架,中间连着个方盒子。
“王大人,这...这是什么宝贝?”
一个小太监忍不住好奇。
王垣得意地一扬下巴:“江大人献给陛下的神器!”
沿途的侍卫宫女都停下脚步,抻着脖子看稀奇。
那椅子轮子在地上咕噜咕噜转,在青石板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到了到了!”
王垣在乾清宫门前整理衣冠,刚要通报,里面就传来朱元璋洪亮的声音:“进来!”
朱元璋和朱标正在西暖阁批奏折。老朱面前堆着小山高的折子,朱笔悬在半空,墨汁都快滴到奏本上了。
“儿臣参见父皇。”
江临行礼。
“免了免了!”
朱元璋迫不及待地放下朱笔,“这就是你说的新鲜玩意儿?”
老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围着那椅子转了三圈,又弯腰敲了敲桌子:“铁的?”
“回父皇,这是人体工学椅和升降桌。”
江临示意工人把家具放好,“专为久坐办公设计的。”
朱标也好奇地凑过来:“这椅子底下为何装轮子?不怕坐上去滑倒吗?”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江临拍拍椅背,“这是万向轮,方便移动。”
朱元璋已经按捺不住,一屁股坐了上去:“哎哟!”
老朱刚坐下就弹了起来,活像椅子上有钉子。他狐疑地摸了摸座位:“软的?”
“记忆棉坐垫。”
江临笑着解释,“久坐不累。”
朱元璋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双手扶着扶手,姿势僵硬得像块木板。
“父皇放松。”
江临转到椅子后面,“儿臣给您调整一下。”
他扳动座椅下方的杠杆,椅背立刻向后倾斜。
朱元璋吓得一把抓住扶手:“哎哎!要倒!”
“不会倒的。”
江临按住老朱肩膀,“您往后靠试试。”
朱元璋战战兢兢地往后仰,当背部完全贴合椅背时,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咦?”
“这叫腰部支撑。”
江临指着椅背中间的凸起,“正好托住您的腰。”
朱标看得新奇,也伸手摸了摸椅背的网布:“这料子透气?”
“聪明!”
江临点头,“夏天不闷汗。”
朱元璋已经发现了新乐趣,
他抓着扶手,用脚一蹬地,椅子就转起圈来。
“哈哈哈!”
老朱乐得像个孩子,“这椅子会转!”
江临赶紧扶住:“父皇别转晕了...”
朱元璋这才停下来,又发现扶手上几个按钮:“这又是什么机关?”
“调节扶手高度的。”
江临示范按下一个按钮,扶手缓缓上升,“可以根据需要调整。”
老朱玩心大起,把几个按钮都按了一遍,看着扶手上下移动,乐得合不拢嘴:“妙啊!”
朱标看得眼热:“这椅子...”
“皇兄别急,一会儿您也试试。”
江临眨眨眼。
朱元璋已经摸索到头枕:“这个能调不?”
“能。”
江临扳动头枕后面的卡扣,“上下前后都能调,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老朱调整了几下,突然“啊”了一声:“咱后脖子不酸了!”
他不可思议地摸着脖子:“神了!御医给咱按了半天都不管用,这椅子一靠就好了?”
“这就是人体工学的妙处。”
江临解释,“支撑住关键部位,减轻肌肉负担。”
朱元璋舒服地长叹一声,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咱这辈子没坐过这么舒坦的椅子...”
江临转向那张桌子:“父皇,再看看这个。”
“这桌子有什么名堂?”
朱元璋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桌前。
“升降桌。”
江临按下桌边的一个按钮,桌子突然“嗡嗡”地升了起来。
“哎哟!”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后退一步。
“别怕。”
江临又按了下按钮,桌子缓缓降回原处,“可以根据需要调节高度。”
朱元璋来了兴趣:“让咱试试!”
老朱按住按钮不放,桌子越升越高,最后停在一个尴尬的高度——不高不低,正好卡在朱元璋胸口位置。
“这...”
朱元璋仰头看着桌子,“这么高怎么用?”
江临忍着笑:“父皇,您按反了...”
他指导朱元璋按住另一个按钮,桌子这才降到一个合适的高度。
“站着也能办公。”
江临示范站着写字的高度,“久坐伤身,站坐交替最健康。”
朱元璋若有所思:“有理!咱批奏折经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腰酸背痛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标儿,你来试试!”
朱标早就跃跃欲试,立刻坐到椅子上。
江临帮他调整好位置,太子舒服地叹了口气:“果真奇妙!”
朱元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展示新发现:“标儿你看!”
他猛地按下桌子的上升键,桌子“嗖”地升到最高,朱标不得不站起来才能碰到桌面。
“父皇!”朱标哭笑不得。
朱元璋哈哈大笑,又把桌子降下来:“好玩吧?”
江临看着这对皇家父子像孩子似的玩着办公家具,不禁莞尔。
“这椅子舒坦!”
朱元璋在人体工学椅上转了个圈,满意地拍了拍扶手,“江临啊,说正事吧,电力局那边怎么样了?”
江临收起笑容:“回父皇,大明电力局成立月余,现已覆盖整个应天府。蒸汽机组日夜运转,供电稳定。”
朱标放下手中的茶杯:“江临,电力虽好,但百姓更缺的是干净饮水。应天城内水井浑浊,常有疫病...”
“说到点子上了。”
江临眼睛一亮,“儿臣正想提议成立大明水利局,铺设自来水管道。”
“自来水?”
朱元璋皱眉,“啥意思?水自己会跑?”
江临笑着摇头:“是通过管道将清洁水源引入千家万户。就像电力一样,拧开龙头就有水。”
他边说边比划,“计划在城中铺设主管道,再分支到各坊。铸铁管埋于地下三尺,冬不冻夏不腐。”
朱标若有所思:“如何供水?还是用蒸汽机么?”
“正是。”
江临点头,“蒸汽机驱动水泵,将水压入水塔。利用重力,水自然流向各处。”
说着他掏出一张草图:“这是压力罐设计,能保持水压稳定。即便三层小楼,也能轻松供水。”
朱元璋凑过来看图纸,胡子差点沾到墨迹:“这铁罐子...能装多少水?”
“至少万斤。”
江临指着图上标注,“设在城中高处,比如鸡鸣山上。”
老朱突然拍腿:“等等!从哪取水?莫不是要动朕的玄武湖?”
“父皇明鉴。”
江临早有准备,“玄武湖太小。儿臣建议直接从长江引水,水量充沛。”
“胡闹!”
朱元璋瞪眼,“长江离城二十里,还要穿过城墙!”
朱标也担忧:“江水浑浊,如何能用?”
江临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此物可净水。”
朱元璋一把抢过瓷瓶,晃了晃:“就这点白粉?够几个人用?”
“父皇别急。”
江临神秘一笑,“请备两桶河水。”
很快,两个小太监抬来浑浊的江水,水面还漂着草屑。
“诸位请看。”
江临打开瓷瓶,往第一桶撒了点白色粉末。
粉末入水即化,桶里顿时泛起絮状物。
“哎呦喂!”
朱元璋吓得往后一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