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在绝望和癫狂中反复横跳的大boSS终于有点疯了。
“林曦...”短暂的神智清醒，他声音嘶哑，瞳孔中充满愤怒和不甘，与之前处变不惊的文雅青年判若两人。
强行忍着痛，他控制着残破的曼珠剑落下，劈砍在林曦身上，虽然留下了一道道极深的血痕，对面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两个人以一种诡异至极的姿势，互不相让，誓要让对方命丧黄泉。
大boSS转头，瞥到远处那些跑的比较慢，刚刚赶过来的彼岸宗弟子和有修为的大臣，眸光一暗，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厉声道：“你们还在杵着做什么？”
现在林曦和他的状态都是一样，都是力气耗尽，就像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压死的骆驼。
来的这些人，修为不高，所以神智大都已经被自己掌控了，就像值得信任的傀儡一样...
眼看这些人如同疯了一样，朝着这边冲过来，铺天盖地的攻击朝林曦砸来，大boSS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秒...
一道璀璨的结界终于现形，坚固至极，宛若一个牢笼，不但困住了大boSS，也阻隔了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手下。
“你答应过，单挑。”林曦已经到了极限，浑身如同火灼一般疼的生不如死，但是此刻，他还是笑了笑，勉强挤出来一句。
“哪里来的阵法...？”大boSS金瞳圆瞪，因为失血过多说话已经中气不足。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种逆天的超大范围法阵，只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布置的。
“你在和他拥抱的时候...”大boSS艰难的说着，但说到一半就支撑不住，疯狂咳血。
林曦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的念诵往生咒，让大boSS一遍一遍的经历回忆。
的确，在拥抱的瞬间，他已经把传讯符箓塞在了宗主师兄怀里，而宗主师兄也的确在第一时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
大boSS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了初时的痛苦与疯狂。
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迷茫...
他看到了青年的自己荡平半个修真界，以极其冷酷的手段将世界据为己有，但后来却是...
功成名就的青年靠着软榻，不知在思索什么。眼前放着的，是各地百姓平安，天下太平的消息。
在看到这个前，他的确每天沉溺于过往的杀戮不能自拔，但是看着这再无纷争，也无异族敢侵犯人修的天下，他心中的结仿佛打开了一般。
“朕不会再闭关不出了...”那一日，他作出决定。
他知道自己前半生杀掉的人注定无法复活，但是往前看...还有无数百姓和修士等待着他去引领与帮助。
于是杀伐果断的君主摇身一变成为了宽厚慈爱的天下共主。
直到十几年后，七日的升仙劫，将他的一切打的支离破碎。
拖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躯体，他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回到深宫。那些年轻时做过的杀孽再一次支配了他。
于是天下共主再次改变，变成了一个潜心研究而不出的疯子，终于，在研制出一个可以拉回无法往生的亡魂，无限次的轮回的法阵后，他开始了自己的“赎罪”。
刚开始，他的确拼了命的研究如何复活亡者，尽力不伤害每条无辜的人命，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从未取得一丝进展...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的想法变了呢...
几百次轮回，几千次...还是几万次？
他也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初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惜伤害任何无辜之人，只为自己成仙的魔心。
随着一声声往生咒入耳，大boSS的生机逐渐消退，不过眼神不再涣散了，反而带上了一丝清明。
“林曦...”他有气无力的拽住林曦的袖口，无奈的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但还是谢谢你吧。”
伴随着生机流逝，他的身体也开始逐渐破碎，不过却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缓缓飘向那个空间的裂口——
不知道以后会往生到何处。
或许是严苛的修仙世家，或许是普通的读书人家，甚至是贫民...但不会再是帝王家了。
在破碎的前一刹那，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小师弟，如果遇到你的是我就好了，如果你早点来就好了...”
可是这句带着一丝对另一个自己的嫉妒的言语，终究是隐藏在心中，随着身体消散了。
结界在同一刹那散去——
随着大boSS的彻底死亡，一切都宁静了。
林曦正有些茫然，蓦地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小师弟,你赢了...”鬼影心中的巨石在这一刻终于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喜与慰藉。
此刻鬼影的状态也不能说好。之前的伤叠着过度使用禁术的伤害，令他脸色惨白，眼底也有两圈乌青。不过，看到林曦安好的刹那，他的精神状态竟然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
他就知道，小师弟真的能做到...
“宗主师兄...不是我，是‘我们’。”林曦有气无力的纠正一句，旋即就嘎嘣一下晕过去了，吐着舌头大有一种僵尸一般的美感。
“小师弟！！！”
...
大boSS的死亡，不但使拘在这方小世界的地缚灵们全部解脱了，也散出了磅礴无比的灵力。
在这样灵力浓郁的环境下，林曦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连伤口和断掉的骨头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鬼影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一惊：“小师弟，你修为怎么突然到化神巅峰了...？”
这属实是有点惊人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师弟进鎏华卷之前还是元婴巅峰吧？！！！
林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先是在西域窝了好几个月破了化神，又被大boSS刺激了一下突破化神中期，最后大boSS死亡，他离对方最近，借着这股灵力和往生剑的势头，竟然直接连破两境。
“嘶...这搞的我都不知道鎏华卷此行是祸是福了。”林曦讪讪的道。
鬼影垂眸，并没有说什么，情绪被藏在眼波之下。
小师弟总这么乐观...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所受的那些伤，所经历的那些惶恐的日子，都不是最后的结果可以弥补的。
鬼影内心狂扇自己嘴巴子。
傻逼，怎么屁用没有，连小师弟都能弄丢！
就在鬼影拧巴的思考，林曦闲闲的东张西望等待这方小世界破碎时，他们同时注意到一个身影。
“阿疏...？”林曦看着与其他人不同，迟迟没有消散掉，去往生的原主，有些疑惑。
“你不离开吗？”
阿疏半睁着被鲜血浸透的眸子，视线模模糊糊的：“...我不知道。”
此刻，他的眼前闪烁起了走马灯似的一幅幅画面。
幼年孩童看着父母亲眷一个个或饿死冻死或被人杀死，发出痛楚到极致的哀嚎，就像绝望的小兽在哀鸣。
白衣少年在雪地中跋涉，偶然回首，将手伸向一个匍匐在雪地中，生死不知的青衣少年。
再后，是少年拖着浑身伤口，鲜血不止的身体，像着西域的边缘狂奔，好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最终，在宗门中籍籍无名，因为身体病根太多濒临死亡的少年，横卧在后山的一片文竹林中，意识缓缓消逝...
他离开西域了，但也从未离开过西域。无论轮回多少次，他始终不能被曙光怀抱，只能做四季不见光的文竹。
不过，现在都要结束了。
两行清泪从那张苍白而瘦削的脸上流下，他向林曦和鬼影笑了笑。
“这具身体...我真是选对主人了。”
握着林曦的手，阿疏也如同其他人一般缓缓消散破碎，在消散的前一刻，他仿佛感受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身上，温暖恬静...
空中，似有无数不知名的飞鸟哀鸣，送别着这方小世界最后一位常驻的旅人。
晨光曦高林，泫露泣征辔。
随着最后一个亡魂的转生，这方小世界轰然破碎，而林曦和鬼影，也在瞬间向下坠落。
鬼影早就想到这个情况，已经第一时间抓住了林曦的手，将他拉了过来，替他挡住了凌冽的劲风。
小师弟伤的太重，本来就没好全呢，再一吹风，别吹出问题来。
与此同时，那根临时被灌入往生的灵气，看起来古朴至极的树杈，也跟着他们一起坠落，不过却是漂泊不定，不知道向那方小世界的哪个时间线去了。
但林曦清楚——
这根树杈，就是最开始的“往生剑”。它即将飘向过去，并且安居于秘境翩跹洞，直到曾经的自己将他拾起。
这本身就是一个闭环。
之所以确定，是因为刚才他又把符给往生剑贴回去了，在识海里问了下。
林曦：“往生前辈，我感觉有点邪乎。”
“友人所赠两把灵剑，灵剑为护我折断，朽木也能当做战斗武器，还是为我所铸造...”
“不用猜了。”往生打断林曦，“没错，第一次，你所看到的我的‘记忆’中的前一任剑主就是你自己本人。”
“啊？”
“那‘赐福’和‘解厄’是？”
“你就说这俩灵剑是不是帮你挡天雷了吧。”
“我，屠戮世人？”
“虽然是为了收纳灵魂防止他们魂飞魄散，但是你就说是不是一直在和那些灵剑抢人头吧。”
“那我啥时候说过天道不公了？”
“笑话，哥们你心里一直在喊呢，你应该知道我能看见你记忆吧和识海里的想法吧？”
“...”
“怪不得你那个记忆里的剑主没头没尾的，原来根本就是真实经历太少，所以脑子开始杜撰...哦不对，你们灵剑有脑子吗？”
“...化形了不就有了。”
林曦扶额苦笑，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些稀奇古怪的巧合。
*
随着漫长的坠落，林曦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阵刺目的阳光。
迟钝的思索了一会儿，林曦才陡的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从平行世界出来了。
眼前，仍然是游船，惊恐嚷嚷的老鸨，淡淡的看着这边的花魁娘子柳秋云，还有...
携着他的手，在他身畔静静看着他的宗主师兄...
鎏华卷，缓缓合起，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就好像这场险之又险的角逐，最终是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