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好心当成驴肝肺!。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疏地砸落,打在屋顶、树叶和滩涂水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雨势迅速增大,顷刻间便连成了雨幕,伴随着越来越猛烈的风,真正的台风如约而至,挟带着海洋的狂暴力量,扑向海岸。
周辰守在滩涂边的观察棚里,听着外面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面对大自然的天威,谁也不敢打包票。他只能默默祈祷,排水渠一定要顶住,蛏子一定要平安。
大雨滂沱,下了一天一夜。期间,周辰和小张穿着雨衣雨裤,冒着风雨几次冲出去,用仪器快速检测滩涂边缘的水质。
数据显示,由于大量淡水的注入,滩涂水体的盐度确实有显着下降,但好在排水渠发挥了作用,不断将混合的雨水排出,引入海中,盐度下降的幅度还在可控范围内,没有出现灾难性的骤降。这让两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周雄蹲在小木屋门口,看着远处的滩涂说道:“还好清理河道及时,不然真要坏事了。”
“不过每天都要检查,雨水大,杂物多,容易堵塞。”
周辰交代着。
“嗯对,还得给张明飞瘦猴他们说一下。”
然而,就在周辰顶风冒雨,例行巡查到靠近王明远那边滩涂的区域时,透过迷蒙的雨幕,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沉的情景——
只见王明远承包的那一大片滩涂,此刻远远望去,竟像是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浅水湖泊!积水严重,水面几乎与滩涂边缘的田埂齐平,在狂风暴雨中泛着浑浊的灰黄色。
显然,他们的排水系统要么是根本没起作用,要么就是完全被堵塞或冲毁了,导致大量雨水根本无法及时排出,全部淤积在了养殖区内!
周辰的心猛地一紧。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对蛏子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
周辰看着远处那片已如浅湖般浑浊泛黄的滩涂,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顾不得想太多,一个念头清晰而紧迫:必须立刻去提醒那位王大少爷!这不仅仅是为了对方——如果他那边的积水持续上涨,很可能通过地势或者渗透,蔓延到相邻的自己这片滩涂来。
到那时,就算自己的排水渠再通畅,也架不住隔壁源源不断涌来的大量淡水。提醒对方,既是避免对方损失扩大,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心血不遭池鱼之殃。
他裹紧雨衣,顶着愈发猛烈的风和斜扫的雨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王明远在滩涂边修建的那座相对“豪华”些的木屋走去。雨水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脚下的泥泞让每一步都格外费力。
来到木屋前,他用力敲了敲那扇紧闭的木门,里面却毫无动静,只有风雨声在耳边呼啸。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依旧无人应答。周辰心里疑惑,绕到侧面一扇小窗户旁,用手抹开玻璃上的水汽,凑近朝里看去。
木屋里生着一个烧着炭的铁皮炉子,炉火正旺,好在烟囱伸出了屋外,倒不至于让人煤气中毒。屋角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还开着,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戏曲,声音不大。而之前见过的那位狗腿子“小李”,此刻正裹着一条薄被,四仰八叉地躺在靠墙的一张行军床上,鼾声隐隐可闻,睡得那叫一个香甜踏实。
周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外面台风呼啸,暴雨如注,关乎养殖成败的紧要关头,这家伙居然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屋里睡大觉!他赶紧凑到窗边,提高嗓门喊了几声:“喂!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床上的“小李”只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一拉,嘟囔了句什么,又没了动静。
周辰又是无语又是着急,只能抬手用力拍了拍窗玻璃,发出“砰砰”的响声。
这下总算把人拍醒了。
“小李”不耐烦地揉着眼睛坐起来,眼神迷茫地看向窗户。待看清窗外雨衣兜帽下那张被雨水打湿、透着焦急的脸是周辰时,他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解和不悦,慢吞吞地下床,趿拉着鞋走过来,只拉开一条窗缝,没好气地冲外面喊道:
“咋了?你跑我这儿来干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辰,语气带着惯有的刻薄,“哦,是不是台风天在外面淋坏了,想进来躲躲雨、歇会儿?我告诉你,这屋子是我们少爷的,地方小,可容不下两个人挤。你不是也修了木屋吗?回你自己那儿去!”
周辰强压着心头蹭蹭往上冒的火气,隔着窗户缝隙,指着外面风雨交加的方向,声音急促而清晰:“我不是来躲雨的!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刮这么大的风,你身为看管的,不知道去自家滩涂看看情况吗?你那边的滩涂,积水已经快成湖了!蛏子长时间泡在淡水里会死的!这么大的降水量,你都没发现吗?”
听到这话,“小李”脸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种混合着不屑和好笑的神情。他挠了挠胸口,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我们大少爷早就说过了,我们这进口的优质蛏苗,基因优良,抗逆性强,不怕风也不怕雨,耐受力好着呢!哪像你们那些土生土长的‘土苗子’,娇气得很,下点雨就得大惊小怪。
再说了,搞养殖嘛,哪能不下雨?咱们海边,台风一年不来个三四次都算稀奇,次次都像你们那样,屁颠屁颠跑去看着,不得把人累死?你看那些野生的蛏子,不也长在滩涂里?下雨刮风它们不也没事?凭什么人工养的就要特殊照顾?放心吧,根本没问题!你啊,就是瞎操心,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周辰的火气“蹭”地一下彻底被点着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只是好心过来提醒你!人工养殖的蛏子和野生的能一样吗?野生的密度多低?死一些无所谓,自然淘汰!咱们人工养殖的密度这么高,环境一变,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得多加小心照看!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小李”不耐烦地打断了周辰的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摆摆手,“你的‘好心’我收到了,没别的事了吧?没事我就接着睡了,这大冷天的。”说完,不等周辰再开口,他“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窗户,还从里面拉上了那层薄薄的窗帘,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周辰焦急的面孔。
“你……!”周辰看着紧闭的窗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憋出来的汗。他狠狠一跺脚,溅起一片泥水:“行!我已经尽到提醒的义务了!你记着,管好你那边!别让你那边的积水漫过来,淹到我们的滩涂!”
屋里传来“小李”含糊又带着不耐的声音:“放心!淹不到你们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你好自为之!”周辰知道再说无益,再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脾气的折磨。他猛地转身,顶着风雨,快步朝着自己那边的木屋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湿透的石头。
刚回到自家那间简陋但充满了紧张备战气息的木屋,周雄正好端着一锅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汤米粉从临时搭的灶台边走过来,招呼道:“阿辰,回来了?快,趁热吃点,暖暖身子!”
周辰脱下沉重的、滴着水的雨衣,挂在门边,脸上余怒未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好气地说道:“真是晦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跑去提醒隔壁那混蛋,结果被当成多管闲事,还嘲讽咱们的蛏子娇气!气死我了!”
周雄听完周辰简单说了经过,和旁边正抱着碗喝汤暖身子的小张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小张摇摇头,叹了口气:“周哥,我早说了,你就不该去。跟那种人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还惹自己一肚子气。”
周辰端起周雄递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汤汁下肚,才感觉心头的火气稍微降下去一点,但忧虑又浮了上来:“气是小事。我是担心,万一他们那边积水真控制不住,漫过田埂渗到咱们这边来,怎么办?咱们的排水渠可防不住从旁边涌过来的水。”
小张扒拉着碗里的米粉,闻言抬起头,思索了一下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咱们只能自己多辛苦一点了。等会儿雨势稍微小一点,咱们就得赶紧去滩涂靠近他们那边的区域,再多挖几条临时排水沟,加深加宽一些,尽量把可能漫过来的水提前截住,引到主排水渠或者直接排到海里去。能挡一点是一点。”
周辰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真跑过去,替那个傲慢的狗腿子和他的主子挖沟排水吧?他们可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义务。这种人,真是害人害己!他重重地放下碗:“行!就这么办!等雨小点,咱们就去挖!”
吃完饭,外面的风雨果然稍微减弱了一些,虽然依旧不小,但至少人能出去了。
周辰、周雄、小张,还有闻讯赶来的瘦猴,几人穿上雨衣,扛着铁锹和镐头,再次冲进风雨里。他们在自家滩涂与王明远那片滩涂相邻的边缘地带,选了几个地势相对低洼、容易过水的位置,奋力开挖新的排水沟,并将原有的沟渠加深加宽。
冰冷的雨水和泥浆很快溅满了全身,但谁也顾不上,只想着尽快把这道“防线”筑好。这样,就算有少量积水从隔壁渗过来,也能被及时导走,对自家蛏田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
忙完这一切,几人已是精疲力尽,浑身泥水。他们爬上旁边一处稍高的土坡,朝着王明远那边的滩涂望去。
只见那一片区域,在朦胧的雨幕中,已然是一片浑浊的汪洋,水面几乎与滩涂边缘的田埂齐平,原先规划的养殖区域完全不见了踪影。照这个趋势,雨再这么下半天,整片滩涂就得彻底被淹没,成为淡水池塘。
“这一下,不知道要死多少蛏子……”小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惋惜,也有一丝对同行遭遇的复杂情绪。
要知道,人工养殖的滩涂为了便于管理,是像稻田一样筑起了一圈圈田埂的,这固然有利于控制水位和防止蛏子逃逸,但也意味着一旦排水不畅,雨水就会蓄积在内,无法像野生环境那样迅速自然流走。
而野生蛏子生活的开阔滩涂,根本不会蓄水,雨水来了直接就流进海里,影响有限。更重要的是,野生蛏子密度极低,就算有些个体受不了环境变化死亡,总量也微不足道。可人工养殖的蛏子密密麻麻,环境稍有剧烈变动,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灾难性的大规模死亡。
第二天,台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狂风嘶吼着,仿佛要撕裂一切,暴雨如瀑布般倾泻,天地间一片混沌。
周辰他们所在的木屋在狂风中被吹得咯吱作响,微微晃动,雨水从门缝、窗缝里不断渗入。考虑到安全,他们不敢再冒险待在滩涂边的木屋里,万一房子被吹塌或者被上涨的潮水、积水围困,后果不堪设想。众人只得暂时撤离,顶着几乎能把人吹倒的狂风暴雨,艰难地撤回村里相对坚固的家中。
台风肆虐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一周里,周辰他们虽然人在村里,心却始终悬在滩涂上。每天听着屋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坐立不安。他们只能根据风向和雨势,大致推测滩涂可能面临的情况,心中祈祷自己做的准备能够奏效。
小张看着窗外被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树木,对周辰说道:“周哥,你也别太焦虑。等咱们的蛏子再长大一些,外壳更硬,生命力更强,抗逆性会好很多。到时候就算田里暂时积点淡水,只要时间不长,也不至于造成大面积死亡。不像现在,苗还小,比较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