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中三枚炮弹正拖着猩红尾焰撕裂云层,旋转的弹体与空气剧烈摩擦,迸溅出的火星如同坠落的流萤。
这场景让他想起幼时在老家见过的流星雨,只是此刻划破苍穹的,是足以摧毁一切的战争之火。
“这群该死的华夏人!”
巡洋舰舰桥上,留着姜黄色络腮胡的舰长猛地将威士忌酒杯砸向仪表盘,水晶杯碴混着琥珀色酒液在航海图上肆意蔓延。
他扯了扯歪斜的金丝眼镜,喉间发出轻蔑的嗤笑,
“上次二十门炮齐射都能偏出两海里,这群黄皮猴子的准头,还不如醉倒在贝尔法斯特港口的爱尔兰佬!”
甲板上的水兵们闻言哄笑起来,笑声未落,整艘战舰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被深海巨兽狠狠攥住了咽喉。
舰桥顶部的铜制吊灯轰然坠落,在柚木地板上砸出狰狞的裂痕。
六分仪、怀表如雨点般坠落,几名水兵被甩到舱壁上,发出痛苦的闷哼。通讯兵连滚带爬冲进指挥室,军帽不知去向,额头的伤口正汩汩渗血:
“舰……舰尾中弹!甲板被轰出五米宽的缺口,炮弹卡在龙骨夹层!”
舰长踉跄着扶住舵轮,精心打理的背头散落几缕发丝,他强作镇定地整了整军装:
“运气!肯定是运气!他们不可能突然——”
话音被新一轮的轰鸣彻底碾碎。
三发炮弹拖着炽烈尾焰撕裂夜幕,第一发精准命中前甲板弹药库。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厚重的钢板如纸片般扭曲翻飞,灼热气浪裹挟着铁钉、木屑横扫舰桥。
一名副官躲避不及,被飞溅的铁片贯穿胸膛,鲜血喷溅在悬挂的女王画像上。
第二发炮弹贯穿后甲板,海水混着碎木喷涌而入,瞬间漫过水兵们的膝盖。
凄厉的惨叫声、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与海水灌入的咕嘟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打中了!真的打中了!”
振敌炮台炮长,将望远镜狠狠砸在炮台砖墙上,震落几块剥落的墙皮。
二十三名炮手同时振臂高呼,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人握紧拳头狠狠捶打炮身。
炮长却保持着冷静,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牛皮枪套上:
“别愣神!装填手就位!快!”
滚烫的铸铁炮管还在散发焦糊味,炮手们顶着呛人的硝烟,两人一组将五十斤重的开花弹奋力推进炮膛。
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汗水混着煤灰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仰角30度,放!”
随着炮长一声暴喝,粗大的炮绳被猛地拉动。然而预想中的轰鸣并未响起,只有“咔嗒”一声轻响——发射药受潮结块,成了哑弹。
“狗娘养的贪官!”
炮长抡起炮杵狠狠砸向炮身,火星四溅,
“去年就该换的新火药,唉,继续换,看看能不能成功”
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前狰狞的旧伤疤,那是三年前海战留下的印记,
“兄弟们,就算用牙齿咬,也要把这些洋鬼子的船啃出窟窿!”
但现实比他想象的更残酷。
三门240毫米巨炮接连哑火,闷响如同沉闷的丧钟。
此时,敌舰的报复铺天盖地而来。密集的炮弹如暴雨倾盆,利箭炮台的胸墙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
碎砖、泥土裹挟着弹片呼啸而来,一名年轻炮手躲避不及,被飞溅的弹片削去半边脸颊,惨叫着栽倒在滚烫的炮管旁。
炮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抓起身边的抬弹棍继续装填:
“怕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给老子试!”
与此同时,敌人的鱼雷艇和巡逻舰已逼近岸边。小艇放下的软梯上,荷枪实弹的英法联军如恶狼般攀附而下。
重机枪的嘶吼划破夜空,子弹在沙滩上犁出一道道深沟,炮台上的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但更多的敌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岸,刺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李越握着发烫的步枪,指节因反复拉动枪栓而磨出血泡。
当他将最后一发子弹压入弹仓时,一颗流弹突然破空而来,精准地击中他的太阳穴。鲜血溅在斑驳的炮台上,身旁的护卫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大人!大人啊!”
“跟他们拼了!”
副将抽出寒光闪闪的佩刀,刀背上镌刻的“忠勇”二字早已被血污覆盖。
他带领着十几名士兵,呐喊着冲向如潮水般涌来的联军。重机枪的火舌扫过,血肉之躯在钢铁弹雨中脆弱得如同薄纸,眨眼间,阵地前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夜幕渐深,利箭炮台的枪炮声渐渐稀疏。当最后一名青军士兵拉响怀中的手榴弹,与围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时,整个炮台陷入了死寂。只有海风掠过焦黑的炮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逝去的英灵哀悼。
次日清晨,朝阳染红了海面,却照不暖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乔治·威尔站在旗舰甲板上,望远镜后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前进!拿下最后一座炮台,整个天津卫就像熟透的果子,任我们采摘!”
他身后,副官卡尔摩挲着腰间的左轮手枪,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听说天津的绸缎庄和钱庄里,藏着数不清的黄金...”
舰队缓缓逼近,最后的护国炮台巍然矗立在海天之间。
生锈的炮管昂然向天,破损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