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朋友送行,盛装出席,自然也要注重仪容仪表。”
牧星寒右脚后点,行了个标准的王子礼,伸手邀约,“若你不嫌弃……临时扮演,也是可以的。”
不远处瞥见此幕的泠忆梦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找了码头的一个木质路灯的横梁,轻轻一跃,随意的坐了上去,静静的看着永寂海神色的海面发着呆。
“........”
宙轻漪心底明了,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谢谢......轻漪不胜荣幸。”
她甚至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毕竟昨晚她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实在太僭越了。
随着命定的时刻越来越近。
那些世俗的礼仪和桎梏,全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些矜持和不甘,甚至化作了此刻的一种执念。
一种濒死前的疯狂执念——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今日的话却说的格外的多。
“轻漪姐,今天真漂亮!”
时映雪笑嘻嘻从后方窜出,朝牧星寒伸手,“时痕玫瑰交给我叭,我去送好了!”
“诶,诶——”
宙轻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脸色绯红,“你竟然是和大人一起来的么.......”
她刚刚眼里只有那纯白礼服的身影,后面的两个弟弟妹妹都没怎么看。
现在想来,
帝君大人果然还是太吸睛了啊......
宙轻漪挽着牧星寒的胳膊,在码头踱步,与队友们一一告别。
她心思万千,却总是不敢鼓起勇气轻举妄动。
她也知道,这位非常温柔的渊灵人的皇帝大人,或许也只是出于怜悯才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更别提他还有爱人,更不会随意做出出格的举动。
时间如水般流淌,直到那命定时刻的到来。
午时将至,尚余三十秒。
海天交界处,仍是澄澈的蓝。
可忽然——
极远处,那连望远镜都难以触及的时空尽头,
有什么东西……醒了。
许多人纷纷望向天际。
牧星寒目光悠远,右臂上那只手骤然收紧——宙轻漪如梦初醒:时间到了。
身边传来一声轻叹:
“时间快到了,轻漪。”
唰——。
软香入怀,娇躯颤抖,
她双手死死环住牧星寒的后背,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自己嵌进这她所留恋的尘世里。
美眸中盛满对生的眷恋、对死的恐惧,
卡娥丝族那天生清澈如诉的瞳孔,此刻盈满了无助——
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却又深知,这稻草救不了她。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那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依旧在这命定时刻彻底崩塌。
她那颤抖的呼吸,泄露了心防的彻底崩塌。
高礼帽的白衣绅士,本就心思细腻的,此刻略微低头,左手轻柔地环住她,掌心轻拍她颤抖的脊背,声音温柔如祷,轻柔的拂过,
“明天见,轻漪,愿我们在西风的尽头再会。”
宙轻漪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死死的环在牧星寒的背后,
宙轻漪闭上眼,睫毛剧烈颤动。
下一瞬——
她踮起脚尖,一往无前。
抱歉了,大人——
牧星寒的星眸骤然瞪大。
就在末日降临之际,
一名卡娥丝少女的心防,彻底崩溃。
海天尽头——。
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声音,不是光,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塌陷感。
继而整片海洋无声退潮三丈,露出湿漉漉的黑色海床;
天空的云层被无形之力缓缓拨开,形成一道笔直的裂隙,
仿佛世界正为某位存在,让出觐见之路。
然后——
她自世界尽头站起来了。
身形之巨,非山岳可比,而是横跨大陆与海洋的尺度。
自破碎的时空彼岸缓缓起身,肩背轮廓切开天幕,
腰肢收束如宇宙最精妙的弧线,长腿隐于虚空雾霭,
比例完美得令人窒息,
她一袭黑衣严实裹身,材质似夜色织就,又似凝固的虚无,
指尖藏于宽大的袖中,面容更是深埋于兜帽阴影之下,
她并未立刻动作。
只是静静伫立,
仿佛刚从万古沉眠中苏醒,慵懒地伸了个不存在的懒腰。
整座彻里诺坠安姆的欢歌,
在这一刻,悄然低了一度。
码头上,盛装的少年少女明明刚刚还笑着相拥,彼此注视着那仿佛站在时空尽头的『莫伊拉』,眼底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随后更加炽烈的情感爆发犹如火山喷发。
或是紧紧的拥抱着自己的弟弟妹妹,或是和自己最好的战友勾肩搭背,或是独自一人自酌自饮,或是在爱人面前舞上最后一曲,
每一个人都在生命的终章,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自己最炽烈的情感。
直至仿佛相隔无数大陆,无数海洋,无尽时空尽头的『莫伊拉』抬起手。
动作随意,
就像拂去琴键上的一粒微尘。
指尖自上而下,轻轻一抹——
没有光爆、没有轰鸣。
只是在她指落的方向。
所有盛装出席的卡娥丝的少年少女。
开始无声的褪色、消散、仿佛裂解成无数的微尘和碎片。
如画布剥落,如数据删除,
一点一点,归于虚无。
牧星寒怔怔的望着那逐渐透明的身影,
感受着怀中生命在指尖逝去。
她至死都在紧紧的抱着他,
直到最后一刻,指甲仍陷在礼服布料中。
唇间有血腥味——不是他的血。
可就连那血腥味,也在飞速消散。
一道微弱意念残留:
“对不起.......”
“没关系。”
牧星寒立即柔声回答着,仿佛生怕她听不到自己的回应,“希望你......不留遗憾。”
“.......”
您真是很温柔的人呢。
希望如您所言,连存在都被抹杀的我们,真的能做那去往西风的梦吧。
“明天见,
渊灵的帝君大人。”
“明天见,
宙轻漪。”
宙轻漪彻底褪色、自怀中消散、
一丝一毫的存在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彻底从这个世界里被抹去。
她的身影于空中消散,如水面涟漪般平静的消失,牧星寒得以见到被遮挡的『莫伊拉』,
那黑衣女人如同冷漠的神只,伫立在时空尽头。
自不知何时的岁月起始,就一直在收割着卡娥丝的人民。
牧星寒的伸出右手,覆盖且攥着那天边的巨大身影,五指发白。
怒么?
怒!
为什么,
为什么卡娥丝一族要过这种日子。
为什么自己来的这么晚。
为什么自己实力还是不够强,只能等待外界的人救援。
这里的时空流速比外界快,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得到救援,根本是个未知数。
每三年的抹除线越来越低。
牧星寒环视着空荡荡的码头平台,仅剩数百名不到的十几岁的孩子们,在默默的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