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他感受到的是审视和算计。
以及一种深植于官僚骨髓里的对“上位者”近乎本能的姿态模拟。
这种感觉确实让杨逍有些作呕。
他强压下心头泛起的冷厌,将注意力从这些人身上移开。
也就在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左手边,以及左前方上首处,各有一个空置的玉座。
那两个座位形制与他所坐的几乎无异,但上首那个位置更为居中显赫。
此时盛会启幕在即,各族各派的重要人物基本都已落座,连星辰阁的几位核心长老都已现身于中央圆台侧方的执事席。
这两个空位,显得格外突兀。
一开始,杨逍以为或许是某两位天榜星主尚未抵达。
毕竟百族盛会虽重要,但对于那些屹立绝巅的存在而言,未必会准时到场。
他便不再多想。
索性彻底沉入内视,引导着体内元婴缓缓吐纳,自行修炼。
时间在修行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更久些,原本相对肃静的内场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
那是新到的一批人。
杨逍缓缓睁开了眼,从内视中退出,目光平静地朝入口方向瞥去。
只见一行约十数人正鱼贯而入,大多身着朱紫或暗色官服,气息沉稳,正是轩辕皇朝的核心重臣队伍。
为首几人中,便有那位曾对他涕泪横流的少卿李慕云。
只是,杨逍的目光并未在李慕云身上停留。
而是瞬间与队伍最前方,一名身着明黄蛟龙纹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少年皇子,对了个正着。
那少年皇子刚一踏入此区,目光扫过座席,当看到端坐于皇朝首席区域温玉座上的青衫身影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骤然僵在原地。
他脸上的从容与矜贵瞬间碎裂,被一种近乎惊骇的震悚取代。
一个名字几乎是失控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轩——辕——昊?!”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片区域激起千层浪。
李慕云等人闻声,立刻顺着三皇子轩辕麟的目光望去,当看清端坐之人正是杨逍时,脸上的惊愕迅速被狂喜淹没。
“六……六殿下!”
李慕云声音颤抖,几乎是抢步上前,连同他身后的数位重臣,毫不犹豫地朝着杨逍的方向,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比先前那批官员要激动恳切得多。
“臣等参见殿下!”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声,看着那些老臣脸上毫不掩饰的激动,轩辕麟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混账!一帮老糊涂!
人家早已昭告天下自姓“九黎”,当众与皇朝切割,连父皇都未明确表态。
你们这帮臣属,一口一个“六殿下”喊得亲热,究竟是何居心?
是想逼宫,还是嫌皇朝不够乱?!
他心中恨不能将手中把玩的一枚灵玉狠狠砸向那几个老臣的后脑勺,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这里是百族盛会,众目睽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穿过躬身的人群,径直来到杨逍的座前。
他俯视着端坐不动的少年,试图以气势压迫,开口警告。
然而,当他真正近距离对上少年那双抬起的眸子时,所有已到唇边的话骤然冻结。
那双眼睛……
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映出他此刻略显咄咄逼人的身影。
更让轩辕麟心头剧震的是,这双眼睛里透出的那种近乎本能的疏离漠然,竟与父皇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神似。
一样的轮廓,一样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深邃底色。
只是,父皇的眼中是令人骨髓生寒的阴鸷算计;
而眼前这少年眼中,那漠然之下,却更像是一种不沾染过多欲念的清明,反而因此显得更加难以揣度,深不见底。
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好半天,轩辕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冷硬,指着杨逍所坐的温玉座,一字一顿道:
“这个位置,不是你这个外人坐的!
你既然已经昭告天下名姓‘九黎’,就别占着我们轩辕皇朝嫡系的位置!
这是留给皇朝正统继承者的席位!”
杨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原来如此。
他一开始就奇怪,为何自己被引至此地,周遭皆是皇朝高官。
此刻经轩辕麟点破,方才明白,这最前排的温玉座,竟是轩辕皇室在此盛会中的专属区域。
且他坐的,很可能是属于某位重要皇子,甚至……就是自己。
星辰阁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将他这个公开与轩辕皇朝决裂的“九黎昊”,堂而皇之地安置在轩辕皇室的座位上。
只是很快,他又排除了“疏忽”的可能。
以星辰阁的地位,绝无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犯错误。
那么,此举便是刻意为之。
是搅局?还是另有所图?
见杨逍只是皱眉沉思,对自己的质问置若罔闻,轩辕麟心中那被强行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还夹杂着一种被彻底忽视的羞辱感。
尤其是杨逍那明显未及弱冠的青涩面容和单薄身形,极具欺骗性,让人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少年。
怒火与某种上位者的习惯驱使下,轩辕麟几乎未经思考,右手便疾伸而出,五指成爪,带起一缕凌厉的劲风,径直抓向杨逍的衣襟,意图将他直接从座位上揪起来。
“三殿下,不可!”
旁边隐约传来李慕云等人的惊呼。
只是,就在轩辕麟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杨逍青衫的刹那,他猛然惊醒。
眼前这人,是能引动天榜且成功凝练第十六颗大星的绝品妖孽!
自己这是疯了?!
惊骇之下,他想要收手,却已迟了。
一只看似毫无力量的手,如同早已等在那里,轻描淡写地搭上了他伸出的手腕,随即指尖在那试图撤回的手掌某处关节,轻轻一按,一掰。
“咔嚓!”
一声清晰而沉闷的骨裂脆响,在这片骤然寂静下来的区域显得格外刺耳。
“呃——!”
轩辕麟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剧痛从指骨传来,让他整条手臂都为之痉挛。